（小说）破晓第一章 [复制链接]

禹鼎侯

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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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禹鼎侯于 2024-11-16 12:17 编辑

　　第一章

　　秦晔和肖志文一前一后在走廊上走着。秦晔的步子较重，医院的地板是橡胶制的，灰蓝相间，隔成长长一条，秦晔踩在上面，整个人儿像要被颠起来，很有些气势汹汹的味道。肖志文紧紧跟在秦晔的身后，一言不发。
　　听见脚步声，吴良波抬起头来，他原本是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的，看到秦晔和肖志文，条件反射似的，一跳而起，有些不自然的说：“你们这么早来了？”
　　秦晔却不给面子，看了吴良波一眼，冷冷说：“你当然是巴不得我们晚一点再来了。”吴良波听出秦晔话里的火药味，说：“你怎么说话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合着秦思雨现在这样，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了？”
　　一言不合，两人便针尖对麦芒的争吵起来，如果声音也有形状，那么现在一定能看到医院走廊里，无数在空中飘着的五彩斑斓的色带，你来我往，彼此交缠，有些粗大而有些细小，偶尔彩带爆裂开来，像焰火似的，散成一地碎片。
　　两人越吵越凶，肖志文妄图上去劝解，却被秦晔一把推开，正无可奈何计，病房的门开了，一个白衣女护士沉着脸，出来道：“病人要休息，你们吵这么大声，当这里是菜市场呢！”两人这才停了，问护士道：“我妹妹怎么样了？”另一个问：“思雨醒了没有？”女护士颇为不屑的看了三人一眼，说：“不被你们吵醒就谢天谢地了。”
　　肖志文问：“护士小姐，我们能进去看看吗？”女护士说：“可以，不过要小点声。”三人应了。女护士带上门，夹着一本病房记录，往别的房去了。
　　三人刚进门，陈苗从床边站起来，对肖志文说：“刚才就听见你们在外面说话了。”肖志文问：“秦思雨怎么样了？”陈苗走到肖志文旁边坐下，说：“医生说还算稳定，不过还没过危险期。”
　　听到陈苗的话，秦晔一把抓住吴良波的衣领，恨恨说：“我妹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两个没完！”肖志文眉一皱，怕这两人又闹起来，陈苗急道：“你们怎么又吵起来啦？”陈苗的话果然奏效，秦晔将吴良波的衣领松了。
　　吴良波随手整了整，坐到床边。秦思雨此时穿着病号服，头上还戴着氧气罩，正沉睡在昏迷中。吴良波轻轻握住了秦思雨的手，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陈苗倒了茶，先端给秦晔和吴良波，最后才递给肖志文。肖志文坐在旁边一张空的病床沿上，陈苗也坐过来，轻声在肖志文耳边说：“思雨的命也真是苦。”肖志文便一叹，不由得看向秦思雨。秦思雨躺在病床上，面色饥黄，容颜憔悴，吴良波坐的位置挡住了秦思雨大半边脸，肖志文就只能看到吴良波的背影。
　　见吴良波坐在秦思雨身旁，就像一个做错事等待处罚的孩子，没有了往日一贯的世故精明。肖志文不由得心想，经此一事，吴良波终于是变了。变得不是那么自私自利，变得有人情味了起来。要是搁在以前……以前的事，终究不堪回溯。倘使能有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让每个人都能好好审视一下过去的自己，过去做过的事，见过的人，说过的话，甚至走过的路，会不会别是一番心境？凡此种种因由，仿如昨日，是否也会像电影画面一般，以四倍率的速度快退，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帧帧，一幕幕，光影转瞬，目不暇接……那么是不是会看到吴良波和秦晔的数度交恶，大学同学聚会时秦思雨的疯狂告白……再往前，是秦晔、吴良波、褚文扬的三足鼎立，肖志文刚到公司的步步维艰，小心翼翼……如果时光不是那么无情，每个人都能有机会去追寻那些记忆中的美好与不美好，欢乐与悲戚，那时候陈苗还不是肖志文的女朋友，那时候褚文扬还没有离开公司，秦思雨也不是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而是露出一脸浅笑，甩着马尾辫的率真模样……肖志文这样想着，吴良波像是心灵感应似的，浑身触电一般，仿佛果真看见秦思雨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身上不再穿着病号服，而是一件浅紫色的雪纺衫，自己也不是坐在医院里，而是仍旧在办公桌上，秦思雨在门口轻轻地敲窗户，“咚咚咚”，“咚咚咚”，有种很明快的节奏。
　　吴良波抬头，秦思雨笑着招了招手，吴良波说：“你进来吧，我忙呢。”秦思雨双手放在背后，一跳一跳的走进来，嘻嘻直笑。吴良波依旧看着电脑没有抬头，说：“上班时间，你注意点影响。”秦思雨说：“我找你有正事呢！”吴良波伸了个懒腰，做深呼吸，问：“什么正事？”
　　秦思雨递过一张请假单，说：“我不是跟你提过，我有一个大学同学，读专升本的，想进咱们公司上班的吗？他今天的火车，我请假半天去接他。”吴良波接过请假单，仔仔细细的看，像一定要找出什么错误似的，漫不经心的问：“他一个本科生，干什么要来咱们这里？生产部都是在车间干活的，他能受得了苦吗？”
　　秦思雨说：“他不是刚刚毕业吗，一时找不到好的工作，找我帮忙，我总不能不理不睬吧？”吴良波笑说：“好吧，你总是有理。”又问：“你哥知道你请假吗？”秦思雨说：“才不跟他说呢，他又不是我领导！”吴良波一笑，拿笔签了，还给秦思雨，说：“拿到人事部签一下，留个底单给我就行了。”秦思雨欢天喜地的接过，说：“遵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中午下了班，秦思雨回宿舍换了衣服，这时正巧肖志文打电话过来，秦思雨迫不及待接了：“喂，喂，你到了没？我现在正要去接你呢！”那头肖志文温润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才过南京，估计还得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秦思雨轻拍着胸脯说：“我的妈妈呀，我还以为你提前到了呢。我大概四十分钟后到车站，咱们老同学也有好几年没见了，我有一箩筐的话想说呢，呃，电话里说不方便，还是过会见了面再说吧。”肖志文应了，秦思雨风里火里的挂了电话，就出门了。
　　肖志文一早跟秦思雨说好了，在南广场出站，秦思雨眼见班次时间到了，出站口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但不见肖志文出来，便有些急了，打电话问：“你在哪儿呢？我已经到了，你今天穿的什么颜色衣服，我怎么没看见你？”
　　秦思雨正踮起脚向里张望，忽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回过头来一看，见肖志文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举着手机，不由大笑，说：“你怎么跑我后面去了？”肖志文说：“我见人多，就先出来了，刚没走远，就看到你了。”秦思雨说：“切，你的意思是本姑娘天生就长得极具辨识度吗？车站这么多人我都没注意到你，你倒先看到我了。”
　　肖志文赶忙解释说：“没有没有，是你的衣服太靓丽了，而且你长得又没怎么变。”秦思雨问：“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了没有？还没吃饭吧，你饿不饿？咱们是回去吃还是在这里吃？”肖志文一笑，说：“随便。”
　　秦思雨带肖志文到车站附近的9+1快餐店随便吃了，说：“这次先垫垫肚子，改天再专门为你接风，把我哥也叫一起。”肖志文笑说：“我是来找工作的，又不是领导参观，还接风呢，要不要那么大排场。”秦思雨说：“那可不，咱们一届，也就你是本科高材生，以后可就高人一等了，我等渣渣还要你这个大神带呢！”肖志文哈哈大笑，说：“指不定谁带谁呢，现在不是你带着我吗？再说了，大学同学混得好的多了去了。”
　　秦思雨说：“也有混得不好的，”微微一叹，忽道：“杨小早结婚了，你听说了没？”肖志文点头说：“听说了，给我发了请帖，我没有去。”秦思雨差点一跳而起，说：“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真是个淡定帝，当初我们可都以为你们俩会是我们当中最先结婚的一对。”肖志文微微露出苦涩笑意，道：“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她有她的选择，我总不能死皮赖脸的求着她。”秦思雨手指头刮到肖志文脸上，说：“你们男人呐，就是好面子，明明心里舍不得，却不说出来。”
　　两人出了快餐店，肖志文问：“我们怎么回去？”秦思雨说：“本姑娘大方一回，请你坐公交，谁让你是我的老同学呢！”两人在公交站等了一会，83路公交车便来了。秦思雨帮肖志文将行李箱抬上车，因火车站是公交车的底站，这时候人不多，两人找了一个靠中间位置的位子坐下，秦思雨便掏出手机玩了起来。肖志文好奇，凑过来问：“你在玩什么？”秦思雨说：“你今晚到我那边住哪里啊，公司虽然包住，但你还没面试，我提前在网上查查哪一家的宾馆便宜一点，这不是为你省钱吗？”肖志文有些感动，说：“看来无论走到哪里，同学之间的关系还是最铁的。幸亏你想得周到，要不然我晚上可有得忙了。”
　　车子开了。肖志文靠在窗前，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他知道，从现在起，他要慢慢熟悉这个地方，这是他从学校走向社会的第一站，在这个美丽而又拥挤的城市里，不再有父母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的关爱，也没有喧嚣打闹没心没肺的哥们儿，而自己要将它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当成实现梦想的起点。车窗外，远处的高楼，近处的广告牌子，来来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车流，忙碌的不忙碌的，开心的欢喜的，当然也有那些看不见的辛酸苦涩百味杂陈……填满充斥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一块一块，像七巧板似的，共同拼凑出了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车到惠钱路，遥遥可见公路左侧郁郁青青，好大一座山峰，层层掩映，绵延千里，一直与西边烟波浩渺的太湖相连，山上林泉飞瀑，怪石嶙峋，远远看去，就像碧海深处镶嵌着的宝石，气象万千，浑然天成。肖志文问：“那是什么山？”
　　秦思雨说：“那就是惠山啊。惠山挺大的，我来这好几年了，也就去过欢乐天地，别的不好玩，炫彩风车和梦幻木马倒是挺不错。你要有兴趣，我啥时带你去动物园玩，不过全世界动物园里的动物都长一个样，看来看去也就那样，没什么意思。”肖志文笑，说：“动物园也好，娱乐场所也好，都是人工做成的，我是觉得，在这样一个高度现代化的城市里，还能看到这样一坐天然的山城，毫无粉饰，没有做作，倒是挺不容易。”秦思雨笑说：“你说这话，倒跟我一个奇葩同事说的差不多，她就一直想到惠山上看日出来着，说什么这样才有意境，奇葩到这种境界，我也是醉了。”
　　肖志文倒觉得这人颇合自己的性格，问：“这人是谁呀？”秦思雨说：“我一同事，等你面试成功了，也是你的同事，到时你自会认识的。”肖志文便没有问了。
　　公交车到陈曹湾站停了，秦思雨和肖志文两人下车，秦思雨拉着肖志文就往马路对面走，肖志文说：“你注意点，现在是红灯呢！”秦思雨满不在乎道：“这个路口的红绿灯早坏了，一天24小时都是红灯，我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肖志文讶道：“交通局的人也不管么？”秦思雨笑说：“中国的传统，不出事就没人管，一旦出事了就一堆大领导都跳出来了，然后各种开会各种调查，最后抓一个替罪羊不了了之。”肖志文摇摇头，知道秦思雨说的倒是实情，也就没有反驳。
　　秦思雨打电话给秦晔，问他晚上出不出来一起吃个饭，秦晔说要加班，秦思雨挂了电话，说：“我哥也是的，整个一工作狂。咱不理他好了。”想想拿起手机，打给吴良波，吴良波问：“接到你同学了？”秦思雨说：“接到了。”吴良波说：“我跟杨总打过招呼了，明天让你同学上午九点来公司面试吧！”秦思雨开颜笑道：“好啊，谢谢你了，奖励你一个么么哒。”吴良波在那头咳一声，说：“别闹，我这是看你面子，到时候你同学面试通不通得过，可不是我说了算的。”秦思雨笑说：“这个自然知道。”想问吴良波晚上有没有空出来一起吃饭，吴良波却把电话挂了。
　　秦思雨两度出师不利，有些气馁，见肖志文走来走去拉着行李箱不方便，就先在附近找了个宾馆暂且安顿下，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床，但好在干净便宜，肖志文把行李箱放好，秦思雨坐在床边问：“你是想休息呢还是出去逛逛？”肖志文坐了一天车，身子很疲乏，说：“先休息吧！”秦思雨笑着说“那不打扰了”，便起身出门去了。
　　第二天肖志文起了个大早，因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工作面试，虽然秦思雨事前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但难免有些紧张，一会担心头发是不是太乱了，一会担心着装是不是不正式，一会又在想怎样才能显示出更多的自信，胡思乱想了一会，把准备好的自我介绍在脑海中打了无数遍腹稿，就如当成人生大考一般对待，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往A公司走去。
　　到了A公司，肖志文按照秦思雨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人事部，说明来意，按照吴良波的提醒，他提前投递了简历，人事部一个胖胖的小姑娘说：“你稍等，我打电话给杨总。”不一会，小姑娘抬起头，说：“你到接待室坐一会，杨总过会就到。”
　　肖志文应了，来到接待室，没过一会儿，便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样貌挺随和，肖志文立即站起来问好，那人忙摆手说：“你坐你坐。”人事部小姑娘凑过来说：“这是我们杨总。”肖志文再次站起来，说：“杨总好。”杨总微笑说：“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杨总手里拿着一份提前打印好的简历，按照简历上所写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完全没有肖志文事先预料中的刁难，杨总谈笑风生，气度自若，肖志文也不由得放得开了，不由得对这杨总好感倍增。
　　聊了一会，杨总问：“你是本科毕业，对以后的职业规划有什么打算？”肖志文想了想，说：“想肯定是想做技术研发方面的，但我刚从学校出来，还没有什么实际工作经验，如果公司需要，服从公司的安排吧！”杨总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却迟迟不说话，肖志文心里一咯噔，心想难道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惹得杨总不高兴了吗？
　　这么想着，杨总忽然说：“像你这种学历的，来我们公司我当然很欢迎，我们研发部门也很缺优秀的科研人员，但是你的专业和我们公司的产品方向并不是特别对口，所以在这一方面，你可能还有很多功课要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给你两个月的试用时间，你到一线车间去学习了解我们的产品线，等到对公司产品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了，我们再看你学习的情况，安排你下一步的工作。至于工资方面，试用期内是本市基本工资，本科生会适当高一些，等到转正了再做进一步调整。你看怎么样？”
　　肖志文心头狂喜，知道杨总说这话的意思，面试这一轮算是通过了，忙说：“我没问题的，谢谢杨总。”杨总站起来，和肖志文握手，说：“很高兴成为我们的新同事！”转头喊：“小马！”人事部小姑娘从门外探出头来，杨总说：“你带小肖去做下入职登记。对了，”杨总问：“你住在哪里？”肖志文说暂时没地方住，杨总便让小马顺便安排公司宿舍。
　　小马应了，跟肖志文说：“你跟我来吧！”两人走在走廊上，肖志文面试成功，心情激荡，跟小马说：“谢谢你了啊，小马。”小马回过头来，她的脸蛋有些胖，眼睛眯起来就只有一条线，笑说：“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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