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的瞳孔是座微型展馆,虹膜纹路间游动着磷火水母。他第八次经过三号展厅时,我注意到其制服第二颗纽扣正在融化——某种介于液态琥珀与固态月光之间的物质,正沿着深蓝呢料向下渗透,在地毯蕨类植物绒毛上凝结成发光的露珠。
"夜班津贴包括修补费吗?"我晃了晃茶杯,锡兰红茶的雾气突然蜷缩成海螺形状。那些从管理员休息室飘来的钢琴声,此刻正卡在他喉结的裂缝里,像枚卡住的降B调音栓。
他摘下大檐帽,露出颅骨穹顶处蔓生的荧光地衣。某个瞬间我确信看到了微型城市在其中明灭,霓虹灯管是正在迁徙的发光蠕虫,十字路口悬浮着水母交通信号。
"修补是最大的谎言。"他的声带震落几粒青铜锈,"值班表背面用菌丝写着真相:我们不过是用新裂缝覆盖旧裂缝。"
月光突然变得粘稠,苔藓会计的肋骨发出风笛般的呜咽。法官耳蜗里的水母集体膨胀,半透明伞膜撑开成十二面体牢笼。我看见保安的脊椎正在结晶,每一节椎骨都封存着不同形态的雨——公元307年的酸雨,白垩纪末期的陨星雨,还有我出生那晚产房窗外的太阳雨。
"要尝尝真正的夜班津贴吗?"他掰下第七节脊椎递来时,结晶表面映出我左肺叶后侧的裂缝,那里沉睡的蓝鲸正用远古歌谣冲撞肋间隙。我接过这枚棱柱时,锡兰红茶在杯底自行旋转成银河旋涡。
管理员办公室的青铜门把手上寄生着七种时区。当我推开门的刹那,冰岛凌晨三点的极光正沿着门轴滴落,与管理员手背上正在褪色的孟加拉黄昏融成某种液态光谱。她的脊椎是螺旋状陈列架,十二块颈椎各自悬浮着不同纪元的月亮。
"展览手册最后一页写着参观守则。"她转动眼球时,我看见虹膜背面蚀刻的象形文字正在剥落,"所有观众最终都会成为展品——你左肺叶的蓝鲸幼崽,此刻正在啃食你三岁时吞下的彩虹软糖。"
窗台上的锡兰红茶突然直立生长,褐色茶水凝结成琥珀年轮。我的掌纹里钻出银色菌丝,与茶杯边缘颤抖的光晕接驳成弦月状桥梁。管理员取下第七节脊椎骨,那截泛着寒武纪潮汐的骨头,此刻正流淌着所有夜班保安遗落的梦境胶卷。
整座博物馆开始分泌青铜汗液,展柜里的灵魂集体褪去"正常"标签。法官耳蜗中游出的水母伞盖撑开成审判穹顶,厨师胃囊里的星图正在重组为味觉星座。苔藓会计的肋骨缝隙涌出青铜币洪流,那些印着不同年代月相的硬币,叮叮当当坠入保安制服的月光琥珀之中。
管理员将我的茶杯倒扣在办公桌上,锡兰红茶的银河漩涡开始逆向旋转。我看见自己瞳孔深处浮起青铜展柜的倒影——左心室盘踞着青铜色菌丝,右耳道沉睡着微型保安队,而那个笑着递茶的"我",正被三百年前的月光浇筑成展品基座。
当晨光撕开博物馆穹顶的青铜苔藓时,所有裂缝都绽放成呼吸孔。新入职的保安在访客登记簿上写道:"今日展品更新:一位携带彩虹软糖残骸与鲸歌裂缝的解说员,其胸腔内永久陈列着沸腾的锡兰星云。"他制服的第三颗纽扣里,我的菌丝正和七万年前的雨滴学习如何编织月光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