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是夜里偷偷开始下的。乘人陷入迷梦时悄然而至,如春蚕啃食桑叶,从细微到渐响,直到把我惊醒。缠绵淅沥一秒未停。起来拉开窗帘,树先生摇头晃脑随风轻舞,甩下串串水珠。世界像水泡过一样,连空气都湿漉漉的,似乎鼓掌都能拍出水来。那棵枯死被掘起扔在一边的含笑,也挣扎着冒出细密的芽。
在朋友的山庄呆了一天,至夜才回。不爱打牌也听不进宏大话题,独仰在沙发上发呆。不知何时开始,连发呆都成了奢侈的事。人被时代切割得身心俱碎,东一片西一片的难以聚拢,偏偏每一片都神经发达感觉敏锐,任何小小的扰动都能把人拉进思想的漩涡里挣扎许久。听说城里人为了能够发呆,花很多钱去会所办卡,练习冥想打坐,往往还不能奏效。
山色空蒙雨濛濛,穿堂风带着雾汽凉嗖嗖的,拂过之处凉透肌肤,汗毛缓缓竖起,皮肤轻微抖动。雨在琉璃瓦上汇集,成坨后跌下来打在雨篷上咂咂地响。有时声音大就沉闷,有时声音小就硬朗,恍恍惚不知今夕何夕,竟有历世之感。
回程特意走山路。一百多公里绕来荡去,随时可停。雨中世界青翠可爱,避雨的松鼠仓皇穿过公路,淋得像迷茫的小奶猫。时间尚早,冒雨进林子寻了半天,一个菌子都没找到,喷嚏不止清涕横流才上车继续赶路。
晚上接到消息,他们说查了天气,明天雨住云收适合登山,去不去同看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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