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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小说《千窗过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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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千窗过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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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8 14:3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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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9-20 21:46 编辑


  一


  千万人口的大都市,纵向被一幢一幢冲天而上的大厦撑持起来,横向被一块一块整整齐齐的区域分割开来。车流滚滚,人声鼎沸,绵延到城郊结合带,人车俱杳,唯见一片小区被地平线上的斜阳照得通体桔红,仿佛沉浸在醉人或恼人的回忆里。


  桔红的小区里走来了桔红的卢淞铭,他剃着平头,高高的个子,约摸三十来岁,脸上混合着未褪的激情和已成规模的沉郁,是给生活压弯但还没压垮的状态。他回头看了看快步走来的同事兼邻居慕洋,骂了句在电视上要打马赛克的粗口。机关大楼里不能骂,回家总能释放一下天性了吧?


  卢淞铭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五楼自家的窗户。那是厨房,有一个阶段,每天下班,总能在那里见到妻子的身影,要么在洗菜切菜,要么在烫砧板、擦抽油烟机,顺便瞥几眼楼下,看他回来没有。那是他三十多年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尽管十分短暂。


  慕洋小跑到了面前:“哎,我说,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卢淞铭冷哼了声说:“我会!”慕洋赔笑说:“算我玩笑开过头了,跟你打个招呼,下不为例了呗?”卢淞铭冷笑:“这话你说了几百遍了!我叫你不要提我老婆,别拿我们两口子说事儿,你怎么这么嘴贱?”他明知慕洋擅于钻营,跟领导关系不错,在单位很有些能量,还是想说就说,不留情面。一方面是慕洋今天再次触到了他心中的隐痛,一方面也是平时素有积怨,互相心知肚明,他也就懒得装假。


  慕洋眼中的恼怒一闪即逝,笑嘻嘻又赔了个不是,也抬头看他家厨房的窗户:“你刚才就是冲那儿发呆?”卢淞铭待理不理地回了个“嗯”。桔红的光变成桔黄、暗红,鸭蛋黄的颜色,娇嫩的,脆弱的,映得玻璃无比生动,不仅反射着余晖,还像水纹似地动了动。


  卢淞铭揉了揉眼睛:“慕洋,你看我家窗子是不是有点奇怪……”他忽然发现慕洋不见了,心里打了个突。凭着一种自我保护的天性,他本能地退了几步。谁知他快有人更快,“嗖”的一声,他给倒吸起来,迅速升高,背心一凉,消失在五楼自家的窗子里。


  二


  “扑通”,卢淞铭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幸而是松软的草坪,他挣扎着站起,试着活动四肢,还好不曾受伤。


  “没事吧?”


  卢淞铭循声望去,竟是慕洋。他嫌恶中又有一丝碰到同类的庆幸,哼了声说:“还好。”慕洋笑道:“我刚也想说‘还好’来着。”卢淞铭嗤之以鼻:“临死拉个垫背的,你很开心?”慕洋笑道:“不不,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他勉力用笑容掩饰惊惶,同时不着痕迹地引卢淞铭四处打量:“你看周围,这不是……”


  卢淞铭四面一瞧:“这不是我们小区吗?”慕洋细心提醒:“长得像,只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边儿。”卢淞铭饶是不喜他的为人,当此情境,不由得有点难兄难弟、相依为命的意思:“难道是平行空间?”慕洋两手一摊:“天知道。”卢淞铭说:“先出小区再说!”


  两人并行,没走几步,就成了卢淞铭在前,慕洋亦步亦趋,稍微落后。他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故而让卢淞铭前头顶着。走过草地、花丛,穿过铺着塑料软垫的健身跑道,在二十来幢小高层中间插过,没碰见一个活人。如果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倒许没这么惊心。正因在平时大人小孩出没的居民小区,这反常的寂静分外让人胆寒。


  出了西门,外面卖鸡蛋饼的、修车的、配钥匙的小摊都在,却都是空的。慕洋勉强笑笑说:“不大对头啊!”卢淞铭心想:“废话!”


  耳边忽有人轻轻一笑,是个少年。卢淞铭和慕洋同时惊得跳了起来。另有一人笑斥:“又胡闹了。他们看不见我们,不许作弄他。”腮边微微风响,似乎那对话的两人快速走了过去。刚要松口气,一阵脚步声“嗒嗒”乱响,足有十几个人带笑带说跑了过去。


  卢、慕汗毛直竖,只觉得空气中到处都潜藏着窥视的眼睛。两人先还撑着,匀速前行,后就忍不住撒腿狂奔,一路跑到红绿灯附近。卢淞铭擦着汗喃喃自语:“正常人都上哪儿去了?”


  “在那儿!”


  慕洋兴奋地一抬手,推了推卢淞铭。卢淞铭知道他的小心思,有危险自己先上,当下也懒得点破。他在前,慕洋在后,二人快步走到十字路口。红绿灯的四面各站着一个人。卢淞铭忙过去问道:“请问你们……”


  东面一位全身银白的是位书生,目光清朗,语声清亮:“你不必问,你要说什么,我们都知道。就连为什么你们会来这儿,我们也知道——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南面一位满脸清高,看人时仿佛隔着几千里地,矜持地扫过来,施舍珍贵的一瞥:“本来只有一个人进来,你这位贼头鬼脑的朋友居然也买一赠一,奉送了来。”他讥俏地撇了撇嘴,招招手,西面面色阴沉的华服妇人和北面明眸灵动的少女都聚了过来。


  书生朝一头雾水的卢淞铭、慕洋笑道:“刚才你们在小区外碰到的是窗妖中的透明妖,无形无迹,彼此也不得见面,平时相处,全凭感应。至于我们……”他拱了拱手:“说出来请别害怕,也身属窗妖之列,但类型不同,且绝无害人之意。”卢淞铭之前就想问了,碍于礼貌,憋了一会儿,这时便道:“你说窗妖,窗子还能修炼成妖?”书生笑道:“难以置信吧?”他手指向天空点了几点,天空中现出卞之琳的短诗《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书生说:“我就是从这首诗里生出来的。至于他呢……”不待他多言,那一脸傲气的男人也向天空点了几点,现出钱钟书的散文《窗》:


  “门是人的进出口,窗可以说是天的进出口。屋子本是人造了为躲避自然的胁害,而向四垛墙、一个屋顶里,窗引诱了一角天进来,驯服了它,给人利用,好比我们笼络野马,变为家畜一样。从此我们在屋子里就能和自然接触,不必去找光明,换空气、光明和空气会来找到我们。所以,人对于自然的胜利,窗也是一个。”


  卢淞铭恍然:原来此妖是从钱钟书的字里行间生出,难怪一脸孤标傲世,冷嘲热讽。慕洋只迷恋美国大片,不大翻中国书,卢淞铭却因妻子是文学艺术的爱好者,间接受过一些熏陶,所以慕是似懂非懂,卢是若有所悟。


  面色阴沉的妇人看上去三十不到,容貌甚美,但气色让人难以亲近。卢淞铭正揣摩她是何方神圣,她已伸手在云朵间划出几句秀丽的小楷:


  “【一阵风吹开窗户,外面黑黝黝的。忽然一片蓝森森的闪电,照见了繁漪惨白发死青的脸露在窗台上面。她像个死尸,任着一条一条的雨水向散乱的头发上淋她。痉挛地不出声地苦笑,泪水流到眼角下,望着里面只顾拥抱的人们。闪电止了,窗外又是黑漆漆的。再闪时,见她伸出手,拉着窗扇,慢慢地由外面关上。”


  见卢淞铭反应懵懂,她阴恻恻地问:“怎么,不明白?这是曹禺话剧《雷雨》的片段。”卢淞铭这才“哦”的一声说:“你们都从文学中来,一个出自诗歌,一个来自散文,你是化自戏剧,那么这位小妹妹……”那笑吟吟的女孩子说:“必定是来自小说了。这样四大文学样式就齐了。”


  她的衣服色泽流动,不停变幻,忽而浓绿,忽而海绿,忽而翠绿,光线下绿得耀眼,阴影里又是另一种素雅收敛的苹果绿。卢淞铭和慕洋早在注意她这件衣裳,只猜不出她是哪一篇小说里的窗。好在她也没打算吊他俩的胃口,食指向天,“嗤嗤”划动,写下几行漂亮的比喻:


  “那是个潮湿的春天的晚上,香港山上的雾是最有名的。梁家那白房子黏黏地溶化在白雾里,只看见绿玻璃窗里晃动着灯光,绿幽幽地,一方一方,像薄荷酒里的冰块。渐渐地冰块也化了水——雾浓了,窗格子里的灯光也消失了。”


  女孩子道:“这是中篇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卢淞铭由衷地说:“张爱玲真是小说奇才,写个窗子也这么不同凡响。对了,该怎么称呼四位呢?”女孩子清清脆脆笑出一串银铃儿:“这又问得笨了,当然叫诗窗、散文窗、剧窗、小说窗啊。”卢淞铭笑道:“倒是好记,只是难听。”慕洋心头一跳:“我靠,情商这么低,也不怕妖怪们翻脸!”还好女孩子丝毫不曾流露不悦:“名字只是个代号,不拘叫个什么,横竖听的人明白就是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说:“日落月升,第一个劫难转瞬即至,要先找地方安顿下来。”


  慕洋顿时紧张:“什么劫难?”女孩子小说窗刚想答他,眉头一皱:“该死,说来就来!”她一手拉住卢淞铭,中年女人剧窗拉住慕洋,在书生诗窗、傲气男散文窗的引领下发足疾奔。不出一里,就听后面凄厉的惨呼:“窗妖,交出人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不管六人如何快法,那呼声始终紧紧追随,不离左右。


  慕洋边跑边问:“是什么东西?它叫你们窗妖,它自己肯定不是你们的同类了?”剧窗脚下生风道:“那是窗鬼。”慕洋嘴巴张成一个O型:“窗子还有鬼?”剧窗犹似脚不沾地,说话气息却不见急促:“文学、影视中生发出的是窗妖,被人为破坏、打碎的是窗鬼。”她不满地斜睨了一眼卢淞铭说:“还不是拜你所赐。”


  卢淞铭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猛然忆起儿时曾和小伙伴们踢球,一时淘气,把足球踢上了校长室的窗户,把刚装上的好好一块玻璃射了个粉碎。他额头沁出冷汗,听后面窗鬼咬牙切齿骂道:“杀千刀的小鬼,想起来了吗?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粉身碎骨,无法转世。”


  卢淞铭心生歉意,又见四妖带着两个肉身凡胎,渐渐要被追上,不想连累旁人,猛的挣脱小说窗的纤纤素手,回头与窗鬼正面相对:前面站着一个小朋友,从头到脚全是伤痕,两只眼睛像两点绿油油的荧火,恶狠狠地瞪过来。


  卢淞铭说:“对不起,我小时候不懂事……”窗鬼啐了一口,吐出来一口玻璃渣:“说得好轻松,你当你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赎了以前的罪孽吗?”


  他话音一落,浑身一抖,数十块碎片四面八方打了过来。卢淞铭本能地双手护头,却见四窗妖互相抱住,变成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册,遮在他前面。“啪啪啪”雨点般一阵密集响声,碎玻璃掉了一地。玻璃片一落地,立刻自行拼装,复原人形,窗鬼双手颤颤,便来撕书。


  卢淞铭急伸手抓住他的手,触手冰凉,竟是玻璃做的。他顾不得手上又冷又滑,死死握住:“冤有头债有主,你对付我就行了。文学神圣,怎么能毁书?!”


  他手上一痛,窗鬼双手已迅速抽回,擦得他掌心生痛。窗鬼更不迟疑,原地一转,变成漫天碎末,尽往他眼鼻口耳扑来,一边尖笑道:“打瞎你的狗眼再说!”


  四窗妖战力平平,救之不及,眼见危急,斜刺里伸过来一面木屏风,形状像切肉的砧板,碎末一碰全被弹落。窗鬼一愣。那屏风一晃,成为一个白皙清秀的男青年。


  窗鬼一见是他,立刻住手:“是你?你为什么不以……”青年打断他,平和地说:“咱们只说正题。冤家宜解不宜结,二十年前的事,能放下就放下吧。网开一面,功德无量。”窗鬼跺脚道:“不,不能便宜了他!”他虽暴怒,在青年面前,就有些小孩子在大人面前撒娇耍泼的意味,不似先前狠厉。青年又劝:“卢淞铭是凡人,不知道一脚点射会害你到这个地步,他不是故意的。何况他已经后悔了。”


  卢淞铭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名?”青年右手在身后摇了摇,示意他不要出声。


  窗鬼恨恨地说:“他令我幼年夭折,只因不是自然老去,便不入轮回……”那青年的话声平静中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使你不能轮回的不是他,是你自己的怨毒之气。今天你得到了他的真心致歉,再放下你心中的怨念,你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罪过,很快就能转世了。”窗鬼面色缓和,犹不甘心:“你自身都飘渺无依,还来管这档子闲事?”那青年上前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慕洋竖起耳朵,可惜一个字没听清。


  窗鬼一呆,叹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对我有恩,我只好放手。”他一放下复仇的念头,蓦然一道光环从头到脚掠过他全身,所有伤痕尽数消失,绿眼也转为黑玉般的瞳仁。他惊喜交集,看着自身这神奇的变化直叫:“你们看,你们快看,我要转世啦!”


  那青年含着欣慰的微笑过去抱了抱他说:“这样多好,一个这么可爱的窗孩子。”


  窗鬼漾起清澈的笑意,又向卢淞铭扮个丑脸:“姓卢的坏人,以后别随手破坏东西,万物有灵,你的临时起意有可能是人家的灭顶之灾。”卢淞铭三分难过,三分喜悦,三分歉疚,不知说什么才好。


  窗鬼在夕阳中光芒一闪,先是一面窗户,后是一层薄片,再然后便是一道淡淡的白烟,随风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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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1-9-18 14:3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12-31 14:51 编辑

    三

  月上柳梢,七人在树下围坐交谈。这里离小区颇远,平时卢淞铭偶尔会骑电瓶车过来散心,清幽得很,但来过多次,从来没发现有这么一棵又大又美的柳树,衬着月光,丝丝缕缕都像琴弦,与目光一触就奏得出心之乐曲。


  七人在树荫下闲聊。卢淞铭打听那青年的身份,姓甚名谁,哪里来的,为何相救。那人只说姓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说会尽力帮他和慕洋回到现实世界,看得出是个侠义之人。他一说助他俩回到人间,卢、慕二人都燃起了希望。慕洋追问几句,见他并无事先透露计划的意思,便很识相地改了话题:“窗鬼说你对他有恩,是什么恩呐?”


  那姓禇的青年道:“他刚成为窗鬼时孤苦无依,惊惶失措,我偶然经过,耐心劝慰,陪了他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就不见了。没想到时隔多年故人重逢,他还念着我这点好处。”


  卢淞铭称赞窗鬼懂得感恩。四个窗妖因他主动停步向窗鬼道歉,又在危难时分阻止窗鬼撕书,对他很是亲近,这时也接他的话岔儿随意地聊着。诗窗是书生脾气,原本亲和;小说窗是少女,原来开朗。本来把骄傲写在脸上的散文窗和面色阴得滴出水来的剧窗也都对他放下了架子。那被卢淞铭尊称为“禇兄”的青年微笑旁观,甚少插话。


  良夜寂寂,花香幽幽,柳丝飘拂,生活在二室一厅商品房里的卢淞铭和慕洋都感到罕见的惬意和美好。


  远处地面拱起一个土堆,如同坟墓,不一会儿,又拱起一个,只因隔得远,众人谁也未曾觉察。


  这边诗窗是最讲究诗意的,当此良辰美景,便提出玩个游戏,每人在月下分别说一件最开心和最遗憾的事。他当先做表率说:“我最开心是找到了三个伙伴、知音,最遗憾是所处的地方危机四伏,弱者为强者欺凌。”剧窗顿了顿才说:“最开心是刚刚修成人的那一刻,最遗憾终究是妖,永远不能体会真正的人间悲喜——剧本毕竟是对人生的折射,不是本体。”散文窗冷诮地说:“最开心当然是见到好文章,虽然这世上的好文章比好人还少。最遗憾嘛,是有些人误把他的创作冲动当成了创作才华,我替他们遗憾。”卢淞铭听着好笑,想这口吻确是钱钟书的笔调,余光一瞥,见禇兄也在发笑,同他互笑着点了个头。


  他们只顾享受着朋友间的默契和温情,全没见拱起的土堆已有十七八个,正缓慢地挪来,却不真正靠近,反倒散了开去,远远地围了个圈。


  圈内一直笑颜如花的小说窗难得地有些感慨:“最开心是文坛始终有一条雅俗共赏的小说路子在延续。最遗憾么,我们永远困守在这个世界,无从得见更广阔的天地。”


  禇兄伸手拉住她手,意示抚慰。卢淞铭忽发奇想:“窗妖相恋,可会生个调皮的小妖精出来?”禇兄忙红着脸抽回手来。小说窗犹自逗他说:“哟哟哟,你比我还会害羞。”


  禇兄为了摆脱尴尬,问慕洋道:“你最开心的是什么?”慕洋一愣,寻思半天,竟说不出什么开心事来。提拔为中层干部吗?凭的不是实力,单位里人人皆知。和领导关系融洽吗?凭的不是人格魅力,他和领导彼此心知。恋爱、结婚,顺理成章,缺乏他少年时代曾经向往过的魂牵梦萦。有时他甚至嫉妒卢淞铭感情上的不幸,那起码是一份刻骨铭心的回忆。


  禇兄见他迟疑,以为他不愿当众明说,就又微笑道:“那么遗憾呢?更是隐私了?”慕洋说了句老实话:“我的遗憾就是遗憾太多。”今晚,在纯净美妙的情境中,他暂时抑制了圆滑与机心。


  下该卢淞铭,他不加思索地说:“我最开心是求婚成功的那天。最遗憾是,老婆后来生病去世……”众人都不吭声了。禇兄拍拍他的肩,如同一位端方的小兄弟。小说窗善解人意地说:“好了好了,游戏结束,歇了吧。”


  大家有坐着打盹的,有靠着树干的。卢淞铭本不惯在郊外露宿,好在天朗气清,不冷不热,又无蚊虫,也就学禇兄躺倒。卢淞铭刚才提到往事,勾起了心事,思潮起伏。禇兄小声说:“睡不着?”卢淞铭说声“嗯”,嗓子有点哽。禇兄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跟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口称嫂子,是明着把卢淞铭当成手足了。


  西南方土堆里一个黑影倏地升起又倏地缩回,好似有所图谋又有所顾忌,其他土堆时不时有黑影急起急落,始终不敢进入卢淞铭、禇兄等几人的视线范围。


  卢淞铭未见鬼影幢幢,只叹往事悠悠,吸了吸鼻子,对禇兄悄悄倾诉:“有一次回家,我想吃排骨,看她在炒鸡蛋,就发了脾气。前两天她弟弟在家我们吃了两天排骨,小舅子一走,就换了炒鸡蛋,我很生气,说‘等于你弟弟不来走亲戚,我就不配吃排骨是吧?’我进房间,也没管她,过后心里后悔,出来一看,桌上已经有一盘糖醋排骨;再到客房门口偷看,她正在里面哭。”禇兄便说:“为什么不进去哄她?”卢淞铭说:“出于一种该死的男人自尊吧。当时不道歉,过后更没有补道个歉的,事情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一个月后查出来她有绝症。她把什么后事都交待了,我把什么话都讲了,唯独一直到她死都没好意思把烧排骨的事给她说声‘对不起’。”他的眼泪滴下来,忙翻了个身,背对朋友。禇兄黯然半天才说:“在你看来是过不去的大事,在嫂子说不定是早就忘了的小事。别多想了,睡吧。”


  他们的声音很小,可是不远处的小说窗还是叹了句张爱玲的名言:“生在这个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诗窗见大家各怀心事,便飞身上树,伸掌托住月光,轻轻做成梦境,迷离朦胧,吹送进众人脑中。“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他把诗句落实为行动。卢淞铭等不久后就睡得沉了。平时他也经常这样为三个伙伴助眠。作为诗窗,有明月足矣,黎明时分小憩片刻即可。


  远远望去,月华如练,柳枝泛着柔韧的光。树巅的诗窗白衣飘拂。一圈土堆蠢蠢欲动,众黑影想是忌惮着诗窗居高临下,只是伏低了身形,蓄势待发。树下几人安然沉睡,小说窗的外衣犹在不断变化着深深浅浅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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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8 14:3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12-31 15:43 编辑

    四

  次日朝阳初升,霞光万道。卢淞铭第一个醒来,谁知眼一睁,就见面前一张削掉了半个脑袋的残脸,不禁失声惊呼。慕洋随即惊醒,一见之下,倒吸了一口凉气:除了那俯身窥视卢淞铭的半脸人,四周还有不下十七八个,有的缺手,有的断脚,有的胸口破了个对穿的大洞,看样子均受过重大伤残。奇的是那些怪人也急忙后退,倒像比他俩受的惊吓更大。


  四窗妖和禇兄也醒了,见状上前说:“你们想干什么?”那半脸人发出一阵“吱吱吱”声,近乎哀恳。禇兄听懂了,脸露同情之色。诗窗最是心软,当下便说:“要不咱们就帮帮他们吧?”剧窗冷冷地说:“别忘了咱们另有要事。”散文窗说:“不错,得在正午之前陪卢兄弟去市中心的。”卢淞铭刚想问为何,小说窗笑着接话说:“我倒有个两全齐美的法子。”众人便望她。小说窗笑道:“咱们四个留下来善后,禇兄先陪卢慕二位过去,这里事一了结,我们赶过去会合,想来也误不了事。”五人走到一边商议片刻,就决定由禇兄带着卢淞铭、慕洋先行上路。


  慕洋巴不得快快离开是非之地,卢淞铭却欲行不行。见小说窗笑容明媚,诗窗也很镇定,另二位显得不耐烦,但绝无紧张戒备,他才稍微放心。他还想叮嘱几句,剧窗看出了他心思,说:“它们没有攻击性,你只管宽心。”散文窗带着一丝讥俏说:“宽心之外,怕也免不了操心。窗妖里文学类以外还有影视类,你这一路注定精彩。”诗窗笑责:“你又给人家增加心理压力。”小说窗近前悄声说:“有禇兄护卫,又有一位大本领的人给你们出谋划策,旁的都不用担心,只是你这位同事心思莫测,还是提防着些。另外呢,不堪回首就少回首,毕竟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愁不了那么许多。”卢淞铭心头一暖说:“谢谢!”


  卢、慕、禇三人迈步而行,才见到周边一大圈的土堆。卢淞铭便问:“是那些怪物留下的?他们要干嘛?”禇兄笑笑说:“他们也是窗鬼,生前被飞来横祸断送性命。出于同类的感应,他们知道刚刚有一位窗鬼得以转世,就纷纷赶来求解脱之法。昨天夜里就到了,畏惧我们,不敢上前,藏在土里,直纠结了半夜,天快亮诗窗打盹时才鼓起勇气凑上来。”卢淞铭道:“同为窗鬼,追我的那个伶牙俐齿,这十几个可是相形见绌。”禇兄道:“他们修为太低,连人类的语言还没能掌握,十分可怜。”卢淞铭说:“还不赶紧放下怨念,还等到什么时候?”禇兄边走边说:“你说得轻巧,谁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固执己见不听劝的?有没有情绪上涌行事偏激的?所以窗妖们决定留下好好劝解,争取让他们转生。你知道,文学的教化作用和感染力是无与伦比的。”卢淞铭点头道:“我老婆也这么说过。”


  走了一程,进入主城区,慕洋问了句:“我们往哪去?”禇兄说:“进城。窗中世界与现实世纪互为镜像,你们在那里怎么做,在这里仍是保持同样的节奏,随机应便,寻找机会,伺机回去。”慕洋心里暗骂:“我他妈倒了什么霉,跟卢淞铭落到这个破地方,还要‘伺机’回去。万一回不去,岂不是要在这里老死,成了窗鬼的亲戚——‘人鬼’?”


  到了地铁站,空荡荡不见人迹,与平时早高峰的人挤人迥然相异。进了地铁,车厢空空,三人分开坐下。卢淞铭心下忑忑,禇兄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安慰他说:“放心,透明妖只在城郊一带活动,极少过来。就好像你们那里的乡镇居民,轻易不会进城。”卢淞铭心想原来这和现实也相对应。


  中途意外地进来一个女人,风采卓然,冷艳夺目,慕洋咽了口口水心想:“好一个大美人!”那女人朝他森然一望,他立刻打个寒噤,自惭形秽,不敢动绮念了。


  那女人在禇兄对面坐下,过了半晌,禇兄说:“难道文学窗妖说的就是你?”那女人说:“是又如何?我又没有乔装改扮,又没有遮遮掩掩。”禇兄“哼”了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那女人一笑,仪态万方:“我来是帮你完成你们的心愿。”下鄂向卢淞铭一扬,“送他回去。”禇兄警惕地看着她说:“你有这么热心?”她向后一靠,仿佛背倚着龙凤锦垫:“你既知我的来历,就不该以下犯上,言词无状。”禇兄淡淡地说:“你入戏太深了吧,这不是在电视剧里。”那女人说:“可我带有宫斗剧开山之作的全部智慧,与我合作,你们胜算大增。”禇兄默然,似乎觉得她这句话不无道理。


  到站了,四人下来,卢淞铭下意识地要拿袖子擦脸上的浮油,禇兄一拦,把湿纸巾递给他,顺手也给了慕洋和那女人一人一张。卢淞铭一笑,擦了脸,精神为之一爽。


  四人上了扶梯,来到市中心的大道,但见车辆、行人中了定身法似的停在路中。最高一座行政大楼楼顶的大钟倒还在嘀嗒嘀嗒走着。电子广告大屏也仍在推送着广告。空气中透着压迫心脏的诡异。


  四人穿到对街,进入他们工作的地方——行政大楼,在四号楼上了电梯。


  楼层提示灯一闪一闪,卢、禇和那女人均默不作声。电梯右壁液晶屏上动画宣传片里宣传着保持社交距离,注意戴好口罩。慕洋打破沉默说:“这儿什么都不如人间,但有一桩好处,就是没有疫情。”卢淞铭看了他一眼说:“就算人间没有疫情,就算不用保持1米线,勾肩搭背的也未必是真兄弟,抱头搂颈的也未必说心里话。”慕洋觉得自己被讽刺了,然而不能抗议,否则就是对号入坐,承认说的是他本人,因此只嘿嘿笑了两声。


  “叮”,18楼到了,出门,左转,走过悄无人迹的走廊,见每间办公室都有人坐着,有的看报纸,有的喝茶,有的打电话,有的发传真,有的抹桌子,有的写公文,充分证明了“闲的闲死,忙的忙死”是个真理。奇的是他们尽管各自做着日复一日的动作,但都不出声儿,对卢淞铭等人的到来也视而不见。走廊尽头,洗拖把的池子那里有两位在无声地吵架,指手划脚,神情激动,像在上演默片。


  卢淞铭、慕洋稀奇地瞧着他们,一边跟着禇兄和那女人走进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卢淞铭自己的。两位科长面对面操作电脑,虽然明知他们不会干预,卢淞铭还是嫌他俩碍眼,一手一个把他们拎起来,推出去。正副科长毫不反抗,在外面兀自做看电脑状,十指凭空敲击,打着不存在的键盘。


  卢淞铭关上门,嘘了口气,坐下想给禇兄和那女人倒水。禇兄说:“不用倒,进了这儿,都不会饿不会渴,所有的饭店、饮料店都是仅供观赏。”卢淞铭这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真的是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这倒也好,除了睡觉,连基本的生理需求都省了。


  他问起何以小区那里是透明妖,楼下街道是不动弹的妖,而此间是行走如常的无声之妖。那女人道:“你们世界的人,性情种类也各不相同,不过大家都披着人皮,伪装得一样正经罢了。这是异世界,众窗妖更加光怪陆离,亦且不加掩饰,何足为奇?”


  禇兄在副科长的位置坐下说:“咱们还是好好合计一下。”慕洋问道:“为什么要在我们单位?”禇兄说:“送你们离开,必须选在全市最高处。”手朝上方一指,“也就是行政大楼的天台上。”慕洋又追问:“时间呢?有啥讲究么?”禇兄说:“晚间十一点到夜里一点,”顿了顿说,“也就是子时。”卢淞铭叹道:“这个时段,平时还在刷抖音、打游戏,困倒是不会困的。”禇兄忍不住笑了。卢淞铭也就笑道:“那么,就是今晚行动吗?”


  禇兄还没开言,那女人在科长的位子上发话了:“届时要打开通道之门,需要极大的能量和惊天动地的法力。”慕洋插嘴说:“这……这上哪儿去找呢?”那女人理了理头发,就像她戴着满头珠翠一般:“楼顶的钟声每隔七日会引来两股力量,正可加以利用。”禇兄目中显出佩服:“原来你早有谋划,我只想着来到最高处找机会,碰运气,可没你设计得这么周祥。”那女人笑道:“我是窗妖,你是窗魂,见事的角度自然不同。”卢淞铭又听到了新名词,重复道:“窗魂?”


  话音方落,“轰”的一声,一艘模样前卫的飞行器出现在不远处。禇兄忙说:“伏低!”


  四人半蹲在办公桌、档案柜后面,只露出一对眼睛,瞧着那飞行器愈逼愈近。


  卢淞铭小声请问禇兄那是什么。禇兄盯着那物说:“太空船!船舷一排窗户吸收了船内怪物的妖气,变身为窗妖中的大BOSS。”卢淞铭看那飞行器横着擦过玻璃往左移动,阴影笼罩了整个办公室,顺口说:“什么怪物,能催生这么厉害的窗妖?”禇兄淡淡地说:“异形,你不会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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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1-9-18 14:3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9-19 17:29 编辑

    五

  “异形”二字一出口,卢淞铭立时记起,外面这艘正是美国科幻恐怖片《异形》里的太空飞船!


  异形滴着粘液的狰狞面孔在窗中一闪即逝,飞船开走了。禇兄和那女人均出了口长气。那女人沉吟道:“今天是第七天,算来也是时候了,只是以前都是晚间现身,何以白天也出来招摇过市?终究有些蹊跷。”禇兄见她视线射向自己,淡然道:“连你都揣摩不出,我们平民百姓,更加猜不透个中玄机了。”


  卢淞铭举手说:“两位,我有一肚子问题要问!”禇兄笑笑说:“还是这么急性子。好吧,你问。”


  那女人一手扶着扶手,站了起来说:“我来为你释疑吧。我也是窗妖,来自TVB经典古装宫廷剧《金枝欲孽》。”卢淞铭与慕洋互看了一眼。那女人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接着说道:“后宫的勾心斗角、谋略手段、盛衰荣枯、沧桑领悟尽在我心中,没错,我就是如妃、皇后、众秀女住所的窗子。那时玻璃还是稀罕物,因此我是古色古香的木窗。”卢淞铭想了想说:“那么你是叫金枝窗了?”那女人点了点头,赞许地说:“举一反三,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卢淞铭明白她的优雅、犀利从何而来了,听了这句颇像贬低的赞美,不由一笑。


  金枝窗指指禇兄说:“他并非窗妖,乃是窗魂。窗子碎了怨念不散,是为窗鬼;文学影视中的虚构窗户修成人形,是为窗妖;一扇窗年岁到了寿终正寝,换了新玻璃,只要原来的窗子有故事,有来历,有牵系,便化为窗魂。”卢淞铭瞧了瞧禇兄说:“难怪兄台行事,与窗妖不同。”禇兄说:“金枝窗跟你说这些,可不全是答疑解惑,做知识普及的。”卢淞铭听他语音低沉,神色郑重,情知非同小可,调转了视线去看金枝窗。


  金枝窗刚要说话,大钟响了。她秀眉微蹙说:“每天中午这一个时辰,大楼里的各色人等就会恢复常态,能开口说话,能辨识外来之人。”慕洋忙问:“那怎么办?”卢淞铭道:“到顶楼去!那里是职工之家,除每周五下午外,从来没人去!”禇兄笑了:“好主意,先上去再说。”


  四人刚一开门,就见走廊两端各走来一人,不由得暗暗叫苦。东边来的是慕洋,西边来的俨然就是卢淞铭,是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卢淞铭苦笑:“这真叫碰到‘自己人’了。怕是要穿帮!”禇兄焦急道:“不是穿不穿帮的问题。两个自己不能相遇,否则就像正数加负数,双双归零,烟消云散!”卢、慕二人脸色大变。


  金枝窗急中生智,把卢淞铭往“慕洋”那边一推,把慕洋朝“卢淞铭”那方向一推,威严中带着鼓励:“交叉应付!”二人当即醒悟。


  慕洋快步迎到“卢淞铭”说:“亏你还像个没事人儿。”窗中世界的“卢淞铭”说:“怎么了?”话里有明显的厌烦。慕洋暗暗咒骂:“去你大爷!老子难得做回好事,救你的命,你还摆臭脸!”当下笑道,“你上回拟的文件,格式、字体全不合要求,大领导很生气,叫科长找你谈话,端正工作态度呢!”“卢淞铭”闻言大怒,鼻孔里喷出两声不知是火气还是冷笑,掉头就走。慕洋作势问他:“哎哎,哪儿去?”“卢淞铭”没好气地说:“请假看病!”说着消失在走廊尽头。慕洋笑想:“早知道你是这狗脾气,果然一激就跑。”


  东面卢淞铭叫住迎面过来的“慕洋”说:“忙什么呢,成天兴兴头头的。”“慕洋”未语先笑:“哟,你主动跟我打招呼,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卢淞铭作出郁闷的样子说:“心里太烦,你好歹是我的同事兼邻居,耳朵借我吐个槽。”“慕洋”来了精神:“行啊,说说呢!”卢淞铭说:“上级主管部门那个负责跟我们对接的小丫头,每到月底就说我报的数据不对,叽叽歪歪的,还含沙射影说我‘一键转发’,只把基层报上来的数据直接转给她。天知道我已经汇总、审核过了,这么含血喷人,不是@@蛋吗?”“慕洋”笑道:“上级领导都是很谦和的,这些具体做事的小同志反而……”他不言语了,卢淞铭替他说下去:“反而狐假虎威。那小丫头都快成我的‘大姨妈’了,每个月都让我烦躁几天。”“慕洋”扑哧一笑,拍拍他叫他想开点,回头走了。卢淞铭知道“慕洋”是去打小报告了,多半说他怨天怨地,就是不知道反省自己。


  二人回到走廊中间的办公室,心照不宣地一笑。金枝窗和禇兄亦是一笑。金枝窗道:“你把身边的所有人都当作敌人,那些人只会真的成为你的敌人。”也不知她是冲着谁说的。


  四人乘电梯上到顶楼,“职工之家”的图书室、乒乓室、棋牌室和健身房都空空如也。四人进了“全息投影室”,平时放短视频和纪录片的地方,散坐开来。墙角一盆花卉非兰非麝,香气馥郁。卢淞铭鼻敏感,由不得打了个大喷嚏。慕洋嫌恶地避开,禇兄早递了一张面纸来。卢淞铭真诚道谢,他是别人有滴水之恩也要牢记心头的。禇兄云淡风轻地说:“举手之劳。”


  远远的,一声厉啸传来,震得整幢大楼微微晃动。金枝窗脸上变色:“异形窗的力量越来越强了,而且行事乖张,白日出没,无法无天。”禇兄说:“你就三言两语告诉他们始末就是了。”


  金枝窗眼望啸声的方向说:“这个世界的生灵全都是窗户幻化,以窗妖占了绝对多数。当中最厉害,也最以力凌人的是异形窗和倩女窗。他们各有各的势力范围,各在各的区域吸取小窗妖的精气,井水不犯河水。每七天晚间,二妖在楼顶天台会面一次,所有利益纠割,皆靠谈判解决。可目前看来,均势只怕是要不保。倩女窗蛮横嚣张,却还遵循着约定俗成,仍是每七日现身一次,每次都在晚上子时。异形窗却力量大增,肆无忌惮,白昼耀武扬威,摆明了越界……”她看向卢淞铭说:“你和你的朋友……”卢淞铭百忙中纠正:“同事。”慕洋心内又将卢淞铭骂了个发昏第十一。金枝窗说:“你和你的同事将在今夜子时到楼顶平台至高处,大钟下,等待返回人间的通道之门打开。但这道门,凭我们是开启不了的,唯有两大巨头联手才能……”慕洋听出了关键:“他们肯联手吗?”金枝窗说:“不肯。”慕洋失望得只恨眼里不能出一把飞刀:“你这不是耍我们玩儿吗?”他破天荒直抒胸臆,话一出口,立刻后悔,急转口风笑道:“我的意思是,您这么大能耐,肯定有办法的,别尽吊我们的胃口嘛!”


  金枝窗手一挥说:“耍小聪明也要看有没有我聪明。精致的粉饰和虚伪的辞令,本宫早已听过千万句,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她索性自称起“本宫”来了。慕洋也只得含笑恭听。她走到窗边,眺望一轮红日,续道:“我虽然没本事让他们联手,却有法子引他们互斗。两大窗妖一交手,势必天翻地覆,到了决生死的那一刻,便会形成妖闭空间。借着这股能量,定能打开通道之门!”卢淞铭喝彩道:“好办法!”金枝窗笑道:“只不过还得靠你的禇兄带你们回到现实世界。”卢淞铭不解。禇兄半天没开口,这时清了清嗓子说:“这些没要紧的,后面再讲。但我有一事不明,要向你请教。”他转向金枝窗,做了个请益的手势。金枝窗一笑,华贵明艳,不可方物:“但讲无妨。”


  禇兄因说:“异形窗和倩女窗相互虎视眈眈,却从未真正交手,你有什么计策能在一夜之间让他们达到火并的地步?”


  这是一个极重要的问题,也可说是个前提,若不能做到,则一切落空。金枝窗却从容镇静:“晚上自然知晓,此刻不便透露。”禇兄听了,不言语了。


  突然之间,一人“唰”地穿过窗子,摔在众人面前。卢淞铭吃了一惊:“诗窗!”那人一脸惶急,半身血污,泪水长流,正是书生诗窗。金枝窗忙问:“出了何事?”诗窗哭道:“异形窗狂性大发,吸了我三个同伴的精气,若非他们临死拼命,连我也逃不出来!”说着喷出一口血来。卢淞铭、禇兄急急相扶。慕洋想到和三个文学窗妖相识一场,稍觉伤感,但这念头转瞬即逝:“这个异形窗,会不会妨碍我回家呢?”金枝窗上前逼问:“他究竟何以如此?”诗窗抹去脸上的泪痕、血痕,跌坐在墙角喘息着说:“他与希区柯克的惊悚悬疑电影《后窗》合体了!”金枝窗、禇兄同时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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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1-9-18 14:3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12-31 15:45 编辑

   六

  自从识得禇兄和金枝窗以来,二人一个淡定,一个从容,从未有过这般失态。卢淞铭明知大事不好。慕洋在旁窥伺,一言不发。


  诗窗泪下两行:“异形窗邪恶狂暴,《后窗》里的杀人犯阴鸷奸狡,二片合体,几乎天下无敌。金枝窗,你的计划恐怕难以实现了!”


  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卢淞铭的心头,但只一会儿他就努力振作问道:“不是还有一个倩女窗吗?一直听你们提起,还没顾得上细问。”禇兄叹道:“倩女窗是《倩女幽魂》里树妖和众女鬼家的窗子,魔力高强,本来足以同异形窗分庭抗礼。可如今《后窗》搅局,打破平衡,倩女窗十之八九不是异形窗的对手了。”慕洋脱口而出:“本来就是人家美国强嘛!”卢淞铭本就烦躁,听他又像平素那样推许西洋,怒斥“滚蛋!”当着外人,尤其还有一位绝代佳人,慕洋丢不起这个人:“你……你骂谁?”


  “骂你!”
  “你再骂一句?”
  “骂一句还不过瘾?真贱!”
  “我操!”
  “没血性的东西,你操得起来吗?”
  “你倒是猛男,可惜一个人过,没用武之地!”


  卢淞铭扑上去就是一拳。慕洋回了一拳。卢淞铭揪住他衣领子,甩手一巴掌。慕洋吐掉血沫,也抓住卢淞铭的衣领子,一拳打在他鼻梁上。卢淞铭咬牙不吭声,上一拳奔下巴,下一拳致胸口,两招齐中。慕洋痛呼着退开,伏在桌上直喘粗气。


  禇兄把卢淞铭拉到旁边,卢淞铭余恨未息:“没事!早就想揍他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金枝窗莫测高深,不动声色。诗窗撑着站起,也劝卢淞铭克制。慕洋心下悲怨交迸:“明明是他先动手,他先挑衅,他受伤也比我轻,你们没一个过来问问我的伤势!我怎么就混成这样了我!”


  他这自怨自艾地一问,触动了深藏心底、不愿正视的现实:在单位有名有利,升职不慢,然而口碑欠佳,人缘还不如口碑。同事间闲来聚餐娱乐,从不带他,总是他巴结上司、对卢淞铭等人使小花样小绊子,写匿名举报信之类,泄了风声,坏了形象,令人不齿。为了升到如今的地位,他有过含羞忍辱的牺牲,有过几经犹疑后的出卖。他不是不羡慕卢淞铭多年如一日地做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他对不起这位邻居,却因而更恨他了。别人越是欠他的情,他越喜欢同这个人打交道,心理上有种微妙的优越;他越是亏欠别人,越讨厌这个人,对方单是活着本身就照见他道德上的污点。他躲在角落里,抚着痛得仿佛要折断的肋骨,艰难地吸着气。


  金枝窗独在一边出神,不知在盘算什么。卢淞铭伤处不那么疼了,缓过劲儿来安慰诗窗,想起骄傲的散文窗,阴沉的剧窗,语笑嫣然的小说窗一同在月光下说着最开心和最遗憾的事,甚为伤痛。小说窗临别时特意叮咛他提防慕洋,这份关怀,弥足珍贵,随着她的去世,更显出沉甸甸的分量。


  日影移动,从正中挪到了西山,又掩脸沉没。夜色漫了上来,楼下的人们即使加班的也该下班了。大钟打了十下,禇兄起身说:“上天台吧。”卢淞铭说:“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吗?”禇兄说:“提前上去,熟悉地形。待会儿一战,生死难料,需要做足准备。”卢淞铭点头。


  众人先后走出,金枝窗落在最后。她瞧着前面卢淞铭和慕洋的背影,唇边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顶楼到天台没有电梯可坐,是顺着侧门的手扶梯一级级爬上去的。幸而他们没有一个恐高,否则单是朝下看一眼也要战力全失——实在是太高了。


  平台颇为宽阔,没什么障碍物,只一端悬着大钟,一端有手扶梯。五人不约而同聚到大钟那里,俯视城市。街上的人和车仍然不动,车如豆,人如蚁,一城灯火璀璨,于平和中蕴含着静静的杀机。


  金枝窗背倚在护栏边,如一朵冷艳的玫瑰:“我现在可以把计划告诉你俩了。”她清亮的目光掠过卢、慕二人身上:“你二人一个倾慕中华传统,一个崇拜美国文化,所以卢淞铭你指挥倩女窗作战,慕洋你和异形窗通力协作。你们互相看不顺眼,唯有让你们各据一方,才能挑得两只大妖互斗,发出强力磁场,洞开通道之门,随窗魂逃出生天。”禇兄双拳一击:“妙极了!金枝窗你真是大才,这样的奇招也想得出来!”卢淞铭习惯性举手:“倩女窗怎么可能受我指挥?”那边厢慕洋也开了腔:“异形窗不会吃了我吧?”


  金枝窗笑道:“在电影里,人力渺小,可在窗中世界,人类有一个我们不具备的能力,就是集中意念,与你真心选择的窗妖合而为一!”慕洋追问:“是短暂地合还是长久地合?”金枝窗答道:“全看你的个人意愿。”


  诗窗咳嗽两声,捂着伤处说:“这个计策极好,可是异形窗与《后窗》合体,倩女窗应付得了吗?”金枝窗叹了口气说:“这是我唯一算漏了的。天下事岂能尽在掌握,事到如今,只能半靠人事半由天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股腥风刮来,中人欲呕。满城灯光俱熄,只有冷森森的月光洒在地上。腥味越发浓了,那是一种铁腥气又混合了化学制剂、腐鱼烂虾的味道,熏得卢淞铭、慕洋几乎屏住呼吸。禇兄给他们一人一粒丸药,服下后立时耳聪目明,胜过平日十倍,那异味也不那么难以抵挡了。


  太空飞船从西方一幢高楼后缓缓转了出来,船身一震,向内收缩,变为浑身黑得发亮、形似恐龙,又多了金属质感的异形,正是异形窗到了。


  五人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异形窗张口作啸,声震全城,口中粘液滴到哪里,就“嗤”的腾起一股青烟。他比电影中的异形高大得多,想是有《后窗》加盟之故,后背还生了一双怪眼,偷窥别人,且又多出一对钢铁的翅膀。


  他慢慢降落平台,又是一声大叫。东方忽也传出一声长叫,却是阴阳双声,亦男亦女。卢淞铭说:“是倩女窗?”禇兄、金枝窗同时点头。慕洋只顾盯着异形窗看:“这家伙能当我的友军?能听我的?”


  与异形窗渐渐逼近不同,倩女窗叫声刚止,第二声叫又起,这次听着就近了不少。第三声一叫,已在耳畔。人影一晃,倩女窗稳稳落地,却是一个打扮怪异的老太婆,眼影浓重,面色惨白,口唇鲜红,手上还拈着一截树枝。


  她抬头看看异形窗,面现诧异,随即格格诡笑:“异形窗,你的样子,有些变了。”异形窗“叽叽咯咯”发出不明含义的怪声,似在同倩女窗交流。


  金枝窗陡然笑道:“两位叙旧,不嫌冷清么?我为你们一人带了一位陪客。”倩女窗笑道:“小金枝,你在打什么主意?”声音时粗时细,妖异刺耳。金枝窗将卢淞铭、慕洋朝前轻推。她早在他二人手腕上系了绳子,反绑在身后:“人类的滋味强过窗妖远甚。我给你们献了活祭,你们日后可要记得我的好。”倩女窗笑而不语。金枝窗道:“品一品他们的味道,就知道和你们是不是相契。一丝怨恨也没有的祭物,百里挑一,口感会有多么佳妙,不必我说了吧?”


  异形窗鼻孔喷着气,俯下头来,在瑟瑟发抖的慕洋身上嗅了嗅,似乎颇为满意。倩女窗闻了闻卢淞铭的头脸,湿答答的树枝缠住了卢淞铭手腕:“竟然是活人,还是没有敌意的,不错,很好。咦,不对!”她笑容瞬间冻住:“你竟敢……”


  金枝窗深知倩女窗精明,事不宜迟,便按事先商量好的提气喝道:“上身!”


  她之前已然说明利害,时机稍纵即逝,卢淞铭毫不犹豫,扑到倩女窗身上,意念即刻与倩女窗相连。慕洋暗忖:“死就死吧!”一把抱住了异形窗的粗腿,贴过脸去,集中精神,闭着眼与对方心意共振。原来他们手上的绳扣打的是个活结,一挣便脱。


  天台上只见卢淞铭抱着倩女窗的背,慕洋吸附于异形窗的心口。金枝窗双手一拂,两点红星从卢淞铭、慕洋顶门落下,旋即变成两束红光,分别将卢淞铭和倩女窗、慕洋与异形窗牢牢罩住。


  诗窗惊道:“金枝窗,你这么做虽然能加深他们同各自巨妖的联系,却会大损功力!”金枝窗道:“本宫做事,需要你教吗?”此刻她正暗中庆幸,这两人关键时刻都敢拼命,又都认同于他们那一方的窗妖,且在二妖绝无防备之下来了个措手不及,冒险一试,竟然成功。


  卢淞铭、慕洋互相憎恶的情绪源源生发,异形窗、倩女窗不约而同转向对方,摩拳擦爪。


  红光一消失,异形窗抢先飞扑而下,倩女窗轻巧一闪,张开嘴来,一条巨大的舌头在异形窗身上绕了三匝。异形窗挣扎扭动,脱出舌头,泰山压顶般摁向倩女窗。倩女窗摇身一变,刹时长成参天大树,枝干横逸,尖利无比。


  二妖对撞,“砰”的一声,声波将附近一幢小楼震塌。禇兄、金枝窗、诗窗见了这等威势,不由自主后撤了两步。


  黑影交缠,长啸连声,动物、植物各拼全力,猛恶慑人。不一会儿,倩女窗身后中了一招。异形窗这一抓借了《后窗》的阴狠,角度刁钻。倩女窗生生给抓下一大片树皮下来。


  金枝窗最担心的就是倩女窗不敌,见他这么快就现败象,胸口突突乱跳。禇兄一颗心更是随着激斗的二妖起起落落。


  眼见异形窗将倩女窗掀翻在地,一脚踩上,倩女窗动弹不得,与异形窗连体的慕洋哈哈大笑:“小卢,刚才在职工之家不是很猛的吗?起来啊,打我呀,你的威风上哪去了?”


  禇兄跳上前去,拳出如风,打在异形窗身上,却如泥牛如海。慕洋笑道:“禇老弟,你在帮我挠痒痒吗?不如到男浴室擦背,更能发挥你的特长。”他驾着异形窗扇起一股劲风,带得禇兄身子飞起,挂到护栏外,摇摇晃晃。即将坠楼之际,一根树枝将禇兄大力拽回,听卢淞铭大声道:“兄弟快闪,不要管我!”


  异形窗大嘴一张,两排匕首般的利齿咬向倩女窗。卢淞铭百忙中托起禇兄一甩,金枝窗眼明手快接住。卢淞铭明知难有还手之力,干脆闭目待死。


  双眼一合,周围全黑,浓重的腥气袭到近前,却听禇兄喊道:“对了,《倩女幽魂》是三部曲,用你的意念把二三两部的妖精召出来!”


  这一语提醒,卢淞铭如梦初醒。他拼命搜寻第二部中的蜈蚣精,和第一、三两部中的黑山老妖形象,一经锁定,立刻大喝:“出来!”


  “轰隆隆”一声,异形窗被震开两步,双脚把天台踩出两个小坑。烟尘散落,慕洋定睛看去,一条蛟龙似的大蜈蚣背上伏着卢淞铭,左边是刚才孤军作战的树妖姥姥,右边形似一座房子还挂着灯笼的是黑山老妖。三妖合并,实力剧增。卢淞铭绝处逢生,心怀大畅,豪情万丈地笑道:“这才是名符其实的倩女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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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1-9-18 14:3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12-31 15:46 编辑

  
  七


  双方对垒,厮杀惨烈。它们时而对峙长达好几分钟,岿然不动;时而进退如电,神出鬼没,瞬息千里。斗到分际,倩女窗、异形窗先后飞离天台,在整个城市上空盘旋追逐,气浪如海啸,不知摧折了多少楼宇,冲毁了多少桥梁。


  异形窗力大无穷,提起公交车、轿车投掷过来。倩女窗不遑多让,拉起整条地铁当作链子锁横扫而去。异形窗怀有《后窗》元素,有时想故技重施,从后方再度偷袭;有时想运用拿手招数,钻入宿主体内,破胸而出。但倩女窗三妖集结,三脸各朝一方,各逞绝学,风雷激荡,光焰万丈,似哪吒三头六臂防得水泼不进。异形窗久斗不下,心中焦躁,喷出一条灼人的粘液。倩女窗身子一斜,原来位于右方的黑山老妖转向正方,挂着的灯笼“嘶嘶嘶”自行撕开,红纸“哗啦啦”涨大,又变为一层红色光膜。绿色粘液一触光膜,顷刻冰消。


  卢淞铭笑道:“你这成天口喷毒液、颠倒黑白、栽脏嫁祸的家伙,还有什么绝招?”慕洋“呸”的一声说:“我说的我信就行!”


  树妖伸出巨舌、触须撩拨纠缠;蜈蚣精吐出黑气,凝成墨云,干扰对头视线;黑山老妖屋门一敞,几十个痴男怨女的人头双目流血、凄厉哭喊、爆射而出,咬住异形窗,死不松口。卢淞铭意气风发,喝道:“异形,滚回你的老家去!”慕洋指挥异形窗左闪右避道:“全世界都是我的家!”卢淞铭大声道:“你破坏了全世界的家!”


  两方上天入地,剧斗不歇,世纪大道的路面被生生削掉,炸裂声此起彼伏。慕洋后脑勺吸附在异形心口,骂道:“你说我毁了全世界的家,你看看你对这个城市做了什么?”卢淞铭杀红了眼,驾驭着蜈蚣精一排脚爪顺路一抄,抄起了一整行路灯,砸过去说:“你不是喜欢凭实力对话吗?现在又占什么道德高地,讲什么***良心?”


  异形窗连撕带咬,扫清了身上的人头。两个庞然大物翻翻滚滚,时飞时落,你追我赶,此进彼退,穿越全城。凡是被他们带到的行人都惨叫着现形,变成窗子死去。而被殃及池鱼的千百扇窗子是更低等的小妖,尚未修成人形,跑都跑不了,只能骇叫着变成一地粉末。这一战,也不知有多少窗妖死于非命。


  禇兄在天台瞧得心惊。金枝窗说:“你后悔了么?”禇兄看着半空中二妖说:“为了救一个人,赔上了那么多生灵,该是不该?”金枝窗说:“话别说得太满,你以为我们要救的那一个,肯定能逃得出去么?”禇兄一愣:“你的意思是?”金枝窗道:“你没发现卢淞铭的神情与慕洋越来越像吗?他反过来受到了倩女窗的影响。一个小人物,一旦手握撼动天下的能耐,体会到动用武力的快感,很少不自我膨胀,迷失初心,走火入魔。”禇兄惊道:“那怎么办?”金枝窗微微一笑:“本宫自有安排。”


  她走到满脸忧色的诗窗旁边说了句话。诗窗大喜,忙如法炮制。遥见护城河里升起一面水波凝成的窗子,上书唐诗“窗含西岭千秋雪”。禇兄有些明白:“你是要……”诗窗笑说:“金枝窗让我请我的表兄唐诗来帮忙。”他是白话诗,古诗原是他的亲戚,道理简单,但若非金枝窗,谁也想不到这上头去。


  那唐诗窗飞到倩女窗上空,颤了一颤,变成诗雨纷纷而下,滋润了卢淞铭和倩女窗的心灵。卢淞铭顿觉耳目清明,狂躁之气全消,而战斗力竟然倍增。这是以唐诗的典雅、阔大、浩然来引领倩女窗的蛮暴、阴郁、狠毒。卢淞铭蓦然醒悟:“像慕洋那样盲目崇洋、横行霸道,固然不对;像自己方才那样不怜弱小、以暴治暴甚至想吸了异形窗的精元壮大己方,取而代之,同样危险。只有如同此际,头脑清凉,内心火热,出手凌厉而少伤无辜,后劲无穷而留有余力,才是真正的王道,亦是纯正的中华风范。


  异形窗渐落下风,仍不甘雌伏,双翅一振,打破次元壁将白宫、五角大楼、富豪区、平民区、贫民区、好莱坞、酒吧、教堂等处的窗户虹吸过来,贴满全身,既借其磁力场,又当铠甲使用。教堂许多彩绘玻璃使它从头到脚,五彩光艳,魅丽绝伦。


  倩女窗向诗窗打个手势,从五千年灿烂文化中借来无数诗歌、成语、典故,在周边形成一个极大的旋转着的窗圈,斜绕全身,恰如带环的土星。


  异形窗身子一抖,遍身彩光化为七色妖虹,扭曲绞动,“哗”的一声疾速涌来,势若叠浪。卢淞铭脑中闪过小说窗等三妖的音容笑貌,心想今日为你们报仇,喊声“千窗百孔”,雪窗荧火、西窗剪烛、十年寒窗……一连串窗子密如连珠般射去。


  “当当当当当当”一片脆响,妖虹被冲得七零八落,异形窗硕大身躯上的窗户也碎落大半。头、颈、胸、腿、脚,均被暴雨梨花般的攻势打得绿液四溅,伤痕累累,何止“百孔”。


  异形窗仰天怒吼,逼出全部能量,以平台为圆心划出一个无形区域。倩女窗则在天空与平台之间割出一块圆筒状的涡漩。这是双方打算决一死战,将所有法力收紧于一点。


  卢淞铭正要出击,身旁多了一人,正是金枝窗。卢淞铭笑道:“来看我怎么赢吗?”金枝窗笑道:“糊涂小子,二妖各出全力,划出上下方圆,形成了妖闭空间。是时候回家了!”卢淞铭一拍脑袋说:“该死,险些儿把来的目的忘了!”


  他虽不喜慕洋的为人,还是扬声招呼他一道离去。不料慕洋沉着脸在远处叫道:“滚你的吧,我回去也是唯唯诺诺,看人脸色。我到哪里还能找到异形窗这么强的帮手?”卢淞铭诧异喊话:“你不会傻到想留下来吧?”慕洋啐道:“你才傻!我不仅要留下来,还再也不同异形窗分开。你一走,倩女窗无人统领,必败无疑,就是我姓慕的唯我独尊,称霸天下!”


  卢淞铭一听,大为踌躇。金枝窗知道他心意,轻声道:“快下去,别误了时辰。”卢淞铭说:“你是要自己控制倩女窗吗?”金枝窗粉面含霜,眉梢一扬道:“后宫里闲来无事,本宫最大的擅长就是斗!本宫的心机手段、杀伐决断难道不如你卢淞铭?”卢淞铭忙道:“你智勇双全,远胜于我,可这倩女窗不是只有人类才能操控吗?”


  金枝窗二话不说,将他推落到禇兄怀里,她却不像卢淞铭趴在倩女窗背上,而是卓然屹立,双足犹如钉在妖身上一般。


  “她是准备牺牲她自己。”


  卢淞铭一转头,禇兄眼中充满了泪水。卢淞铭不解,听他说道:“妖不能控妖,但有一种情况例外:要是有一个妖,意念坚强无比,心志坚不可摧,又不惜舍弃性命,情愿十分钟后就灰飞烟灭,便能暂时代行人类之职。你已将异形窗打得元气大伤,她为了让你能及时回返,就……就……”


  卢淞铭心头大震,仰头看着金枝窗在夜空中衣袂飘飘,胸口一阵剧烈的酸痛。禇兄携着他手,双足离地,悬浮少许,愈升愈高。那大钟的钟面横飞过来托住了他俩,从两只巨妖共同造成的妖闭空间里顶开了通道大门。那“门”是金色气体,略具形状,在头顶之上。禇兄伸手一推,通道已将二人吸入。卢淞铭这才明白,这条通道是竖立着的。


  升至与倩女窗平齐时,卢淞铭向金枝窗深深一躬。金枝窗笑了:“不用感动,你不过是我的棋子。我存心利用你和慕洋的矛盾让巨妖互斗,也早猜到你这位同事包藏野心,必不肯走。经此一役,城市遭到重创,但不破不立,毕竟能彻底消灭为非作歹的异形窗。倩女窗有唐诗加身,化解了戾气,反而会变成这座千窗之城的守护神。”卢淞铭身子高过了她,仍勉力向下说:“可是你……”金枝窗嘴角边一抹苍凉笑意:“既遂了你们的小心愿,又肃清了本城的大隐患,本宫就算神魂俱灭,又有何惜?又有何惧?”禇兄热泪盈眶道:“值得吗?”金枝窗端凝而立道:“一件事要问值不值得才去做,这件事根本就不值得做。”禇兄道:“好,求仁得仁,永别了!”


  二人加速上升。卢淞铭见慕洋不惜抛妻弃子,犹自志得意满,做着扬眉吐气、指点江山的大梦,浑不知只剩下几分钟的风光,几分钟的生命,不由得恻然生悯。


  禇兄改为挽着他臂膀,叫他不可分心。飞到云端时,他隐隐听诗窗在下长呼道:“卢兄禇兄,后会无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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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1-9-18 14:3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12-31 14:45 编辑

    八

  “轰轰轰”响声不绝,眼前云蒸霞蔚,光环乱转,两边尽是莫可名状、千奇百怪、反射着人影的窗户。疾飞如风,满脸刺痛,猛然间身子一顿,定神一瞧,是在自家小区,自家楼下了。依然是夕阳西下,依然是桔红色的柔光洒满五楼厨房的窗子。


  卢淞铭与慕洋同去,与禇兄同归,想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天两夜,感慨百端,半晌才说:“禇兄,到我家坐坐成么?我……我的心性还没稳得下来。”禇兄简洁地说:“好!”


  上楼,进门,看着客厅、餐厅,恍如隔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在窗前站定。卢淞铭叹息一声说:“如果老婆还在,我会把这两天的奇遇好好给她说一遍。”禇兄道:“嫂子以前就在这里做饭烧菜吗?”卢淞铭称是:“她一边洗蔬菜、削水果,一边看着楼下,等我下班。”禇兄微笑:“想想也温馨。”卢淞铭说:“但我没有珍惜。假如知道她只能活到三十四岁,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更别说和她吵架了。”禇兄摸摸砧板,碰碰微波炉说:“为什么不再找一个?”卢淞铭说:“再也找不到比她好的女人了。所以我混蛋!”他说着又懊恼起来。禇兄叹口气说:“你要怎样才能解开这个心结呢?”卢淞铭道:“除非她托梦,亲口说原谅我。”


  “不用托梦,我早就原谅你了。”


  禇兄忽然发出女人的声音,不,是他老婆的声音。卢淞铭打了个激灵:“你……你说什么?”禇兄从头发,到眉眼,到鼻梁、嘴唇……一寸寸变成了他妻子的形象:“我说,我现在就原谅你了。”卢淞铭浑身发抖,语音发颤:“你……你是……”“禇兄”温婉一笑,一如当年:“还不明白?‘禇’‘厨’谐音,所谓禇兄,就是你家厨房窗子的窗魂。玻璃坏了,换了,可你对她的思念,让从前的窗子‘肉身’虽灭,魂魄仍在,还参照了她生前的样貌。也正因你和慕洋长时间盯着你家这扇有窗魂的窗子,金枝窗才抓住时机,把你们摄到异世界,为她的宏图大计所用。”


  卢淞铭脑中纷乱如麻,努力平静心神,好一会儿才问得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为什么在窗子的世界里假扮男人?”窗魂说:“我如不以男人的形貌示人,你会因我与你亡妻同一模样心绪大乱,也会为了我有任何风险奋不顾身。这两点都会打乱计划,妨碍你回到人间。”卢淞铭喃喃地说:“我太笨了,我早该想到的。”


  他要拿袖子擦脸,她给他湿纸巾;他过敏打喷嚏,她递上面巾纸;他说心事,她从不嫌烦,感同身受;他被异形窗踩住,她以命搏命,一步不肯退后……点点滴滴关怀,和从前在家一样;无论危难艰险,她永远在他身边。不是最光彩夺目的一个,却一定是最温柔可人、细水长流、无声胜有声伴着他的那个。除了老婆,谁还会待他这么好?他不由得怔怔地掉下泪来:“你刚才说原谅我了,可你不是她……”


  窗魂信手拿起抹布,像妻子那样抹着灶台说:“我和她心意相通,心灵感应,从外表到内心皆无二致。”卢淞铭忙过来放水洗碗,哽咽着说:“那就好,相通就好!你歇歇,不要做,让我来做……以前你做多少我都觉得理所当然。我没替你想过,还为了做排骨还是炒鸡蛋的小事同你发脾气。”


  窗魂笑着说:“我们是一家人,你不冲我发火,还能跟谁发呢?”卢淞铭连连摇头:“不对,不能这样,不该这样!两口子一天在一块儿也没几个小时,疼你哄你还来不及!”他用力洗着碗碟,不觉泪流满面:“我那时候不知道,能在楼下看到你洗碗就是幸福,上来闻到饭香就是幸福,看你围着围裙忙这忙那就是幸福……”他忽然丢下碗筷,紧紧抱住窗魂,痛哭失声:“我那天为什么要骂你呢?你明明是想炒个鸡蛋给我换换口味,我为什么非要吃排骨?为什么看到你在客房里偷哭又不跟你道歉?我跟窗鬼都可以道歉,跟自家老婆反而开不了口,到后来想在病房里说,在灵堂里说,在墓碑前说,又都没有用了……”


  他郁积三年的悲痛一朝开闸,如同洪水决堤。窗魂也不禁垂泪:“其实那天你在房外看我,我余光瞧见了。过几天你买了红豆芋圆奶茶放在桌上我也懂了。我早就原谅你了,你也要原谅自己,不要再自苦,知不知道?”卢淞铭抽噎着连说“知道,知道!”窗魂最后交待道:“只有你原谅了自己,我这一缕窗魂才能挣脱心狱,重获自由。”卢淞铭一怔,放开她问:“那我以后不是见不到你了吗?”窗魂道:“该放下的终究要放下。实在想我,你就当每一扇窗子都是我吧,那么走到哪里,我都在你身边。”


  卢淞铭应了,他虽不舍,但深知这才是应有的结局。他眼巴巴地望着她退进窗玻璃,退出窗玻璃,出来的一刹那,她不再是亡妻的形象。他肯放下,她从此焕然新生、无拘无碍。


  她消失在对面居民楼的拐角处,他的胸口随之一空。夕阳落山,他的心情也像光线那么感伤黯淡。


  毫无征兆地,对面一扇窗子亮起了灯,随即,一扇扇窗户像一个个明眸,迅速连成了一片。这光明和温暖蔓延开去,使他心头的沉重神奇地减轻。所有楼层的窗子都点亮了,夜色中让人安心,有种近乎酸楚的愉悦。他也开了灯,让对面人家看到这里也有一扇暖黄色的窗子与他们呼应。


  小区中星星点点,光芒摇曳;整座城万家灯火,一派灿然。那无数的窗子里现出各种颜色,各类人物,一扇有一扇的呼吸,一扇有一扇的故事。方窗、圆窗、长窗、天窗、百页窗、落地大玻璃窗,横横竖竖,高高低低,组成了一片浩瀚,一流光海,一个有声有色、有正有邪、有悲有喜、有公理有纷争的有情世界,那,便叫做人间。


                                                                                                             二O二一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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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1-9-18 15:22 |只看该作者
大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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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1-9-18 15:23 |只看该作者
必须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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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1-9-18 16:25 |只看该作者
是不是一开始慕洋的名字是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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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1-9-18 17:05 |只看该作者

我就猜到沙发是你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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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1-9-18 17:06 |只看该作者
泼雷 发表于 2021-9-18 16:25
是不是一开始慕洋的名字是卓年?

没改过来是不是?是后来改的慕洋,跟他崇洋媚外的倾向一致。我来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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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1-9-18 17:0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泼雷 于 2021-9-18 17:08 编辑

可以拍大片了,功力了得。陶然,你真的太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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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1-9-18 17:09 |只看该作者
泼雷 发表于 2021-9-18 17:06
可以拍大片了,功力了得。陶然,你真的太赞了

感谢你们布置作业,让我一鼓作气逼出一个小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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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21-9-18 17:10 |只看该作者
特别喜欢结尾,慈悲、从容而平和。
万家灯火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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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21-9-18 17:1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一千个窗哦,典型的后来居上。先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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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21-9-18 17:13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1-9-18 17:09
感谢你们布置作业,让我一鼓作气逼出一个小中篇。

真的可以拍电影,就是一个精彩的电影。
你就是为文字而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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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21-9-18 17:26 |只看该作者
泼雷 发表于 2021-9-18 17:10
特别喜欢结尾,慈悲、从容而平和。
万家灯火的人间。

要是没有开头和结尾,就有点过于倚重情节,少点回味了。结尾几句短短的但是改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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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21-9-18 17:27 |只看该作者
南狼坨子 发表于 2021-9-18 17:11
一千个窗哦,典型的后来居上。先马克。

欢迎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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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21-9-18 17:28 |只看该作者
泼雷 发表于 2021-9-18 17:13
真的可以拍电影,就是一个精彩的电影。
你就是为文字而生的啊!

我写只写了一天半,激情澎湃,但修改却用了四五天。感觉小说不改还是不行,调整以后很多地方就合理和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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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21-9-18 17:31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1-9-18 17:26
要是没有开头和结尾,就有点过于倚重情节,少点回味了。结尾几句短短的但是改了好几次。

我读你的文字的时候就在想,我们大都是普通人,人间普通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你应该是超越的,在文字这块可以达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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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21-9-18 17:38 |只看该作者
泼雷 发表于 2021-9-18 17:31
我读你的文字的时候就在想,我们大都是普通人,人间普通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你应该是超越的,在文字这块 ...

既是沉潜的,也是超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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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21-9-18 17:59 |只看该作者
不说别的,仅是对写作的这种认真和严谨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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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21-9-18 18:21 |只看该作者
司药的药 发表于 2021-9-18 17:59
不说别的,仅是对写作的这种认真和严谨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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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21-9-18 18:45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千窗过尽—— 这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另外,我读过了,想象力丰富。
这些窗妖窗魂个个都个性鲜明。
以窗喻人喻文,极富新意。
最后结尾落在实处,温馨动人。
小雷说,改编拍成电影,确实会成为一部很有趣的电影,武侠神仙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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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21-9-18 18:49 |只看该作者
青芜 发表于 2021-9-18 18:45
千窗过尽—— 这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另外,我读过了,想象力丰富。

我写过一部类似的软科幻《幻旅》,但这个又有点不一样,比如两头怪兽大战,像哥斯拉大战金刚,就从未尝试过。我让他们各带中美两国若干特点,边写脑中边噼噼啪啪的有火花有场面,感觉非常酣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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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21-9-18 18:5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先顶一下吧,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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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21-9-18 19:0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1-9-18 18:49
我写过一部类似的软科幻《幻旅》,但这个又有点不一样,比如两头怪兽大战,像哥斯拉大战金刚,就从未尝试 ...

嗯,我读到了酣畅淋漓,心想:陶然一定快活非常!
这就是文字的魔力。
只有沉浸式写作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痛苦煎熬与极致快乐并存的感受。

这部小说,感觉你用了八成功力。
还有两分做了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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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21-9-18 19:39 |只看该作者
青芜 发表于 2021-9-18 19:00
嗯,我读到了酣畅淋漓,心想:陶然一定快活非常!
这就是文字的魔力。
只有沉浸式写作的人才能体会到这 ...

因为小中篇篇幅有限,有些地方还不能完全施展。你有空可以搜索一下我十六万字的《幻旅》看一下。也在榕树下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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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21-9-18 19:40 |只看该作者
论金 发表于 2021-9-18 18:59
先顶一下吧,忙死了。

快过节了这么还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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