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断点（第四章一、二） [复制链接]

陶陶然然

主楼

发表于 2021-8-30 12:2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第四章梦回红楼

　　时值中秋，贾母带着一大家子赏月过节，直到三更方散。宝玉回到怡红院，袭人等忙上来给他换衣倒茶，秋纹笑道：“老太太兴致越发好了，这时候才放了二爷回来。”晴雯笑道：“酒席上吃剩下的月饼留着等你呢，你快受用去。”秋纹道：“磕了牙的，不怕闪了舌头。”晴雯一边卸妆一边道：“前儿你自己招认的，太太赏了你几件旧衣裳，你就兴头得了不得；这要是老太太咬过的月饼，你还不拿了去当宝呢？——添福添寿也是有的。”

　　宝玉因多喝了几杯，口眼歪斜，含含糊糊的笑道：“你别紧着说她，她又没招你。”秋纹道：“她一天不歪派我们两句，再过不去。”一时袭人理好了衣服被褥，催宝玉去睡，却把他脖子上那块通灵奇玉取下来，包好了塞入枕下，早起戴着便不冰人。

　　次日一早，晴空万里，竟是个绝好的天气。晴雯先起来洗漱，一边跟秋纹、碧痕斗嘴，一边又问：“那莹姑娘是今儿过来不是？”

　　麝月正让小丫头给花花草草的浇水，回头笑道：“一大早就听你一个人磨牙。莹姑娘要午后才来，拜见了老太太、太太、大太太才过园子里来呢。”晴雯想了一想道：“听说她是从天上掉到水里，给救上船的，有这话没有？”麝月道：“都是这么传，我可不大信。老太太倒三遍五遍的说，立逼着叫传进来呢。也难怪，老人家是爱听这些的。”袭人出来笑道：“一早上就听见你们说老太太，那也是我们下人说得的？”麝月忙笑道：“是我说溜了嘴了。”正往屋里去，恰好宝玉忙忙的出来，两人几乎迎头碰上。晴雯笑得倚住了树道：“你两个这算什么？夫妻对拜也不用碰头的。”宝玉便笑。麝月恨道：“嚼烂了嘴的小蹄子，明儿不知怎么死呢。”说着进去。众人都笑了。袭人找来青盐给宝玉擦牙，哄着劝着让他吃了半盘点心，眼望着他出院门才转身回来。

　　宝玉来到贾母屋内，王夫人、薛姨妈等都在。宝玉请了安，打听莹姑娘何时到。贾母道：“还早呢，你先玩你的去。”一语未了，忽听外面脚步声响。只见凤姐儿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一手搀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进来，未语先笑，叫那女孩子磕下头去，方才向贾母道：“老祖宗，莹姑娘给您请安来了。”贾母笑道：“怎么这时候就来了？”莹姑娘回道：“原说了午后来，二奶奶估摸着老太太等不得，提前打发人到舅太太那边接来了。”声音清朗，举止大方。贾母笑看凤姐儿一眼道：“原来是你这个鬼灵精。”

　　凤姐儿十分得意，又想这莹姑娘替自己挣了脸面，博了贾母欢心，是个知情识趣的聪明人。宝玉却想不到这一层，只留神看莹姑娘容貌：修眉俊目，肤光胜雪，实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

　　贾母笑道：“好孩子，过来。”因命鸳鸯拿了西洋眼镜来看了莹姑娘一回道：“好体面模样儿，倒有点像咱们家三丫头。”鸳鸯便道：“来两个人，传老太太的话，看三姑娘做什么呢。若得闲儿，就请她来一趟；若忙着，就午后再说。”小丫头去了。这里贾母笑道：“你们瞧瞧，她竟替我叫起人来了。凡百的事，有她帮我提着，我还省心些。”

　　宝玉看着莹姑娘，满心赞叹。一时探春到了，与莹姑娘相见，果然神韵气派，颇为相似。凤姐儿因见贾母欢喜，凑趣儿笑道：“知道的说是人有相似，不知道的还当也是咱们家的姑娘。明儿经老太太一调理，又是水葱儿似的，南安太妃、北静王妃跟前，又多一份见面礼呢。”贾母笑道：“猴儿，你当家当得越发小气了。太妃的礼也要盘算。”凤姐儿向薛姨妈笑道：“姨妈听听，这是老祖宗的话。莹姑娘初来乍到，老祖宗要立威，自然是拿我作筏子；明儿短了银子钱，或是下人们对莹姑娘照应不到，一样的说：‘叫凤丫头去办办’。要钱出钱，要人出人，挽起袖子跑断腿，老太太偏心的还是宝玉、莹姑娘，真真的有冤无处诉。”贾母、王夫人等都笑了。

　　贾母便问莹姑娘本名，又问何以从天而降。那莹姑娘早已编好了一番话，当下侃侃回道：“我原姓徐，扬州人氏，父亲外放了西北的官儿，母亲随他赴任。我因不惯塞外风沙，暂且寄居在舅舅家里等父亲任满了回家团聚。那天和表妹在后花园里玩秋千，忽的天昏地黑，一阵怪风就摄了来了，醒来时已落在江中，亏得给舅太太救上了船。”她这话半真半假，后半截却是实情。那王子腾夫人正在船上，“扑通”一声凭空落下两个人来，着实把她唬了一跳。命人救起，竟是齐齐整整的两个女孩儿，当下灌了姜汤，兼程赶回。王子腾夫妇与徐莹姐妹俩投缘，认了干女儿，疼爱异常。因王子腾宦迹无定，这日接旨巡边，恰逢贾母派人来问，两下里一凑，便着人送来荣国府，照黛玉等人规矩，打扫了大观园一处清幽绝俗之处——名唤“听雨阁”——住下。

　　王夫人最信神佛报应的，听了怪风摄人，忍不住打听。徐莹信口开河，说得绘声绘影，弄得王夫人、薛姨妈齐声念佛。宝玉比别人留心，便问道：“莹妹妹，你表妹呢？”徐莹道：“她不惯见生人，受了惊吓后又有病在身，二奶奶先把她送到听雨阁去了。改日再来见过老太太、太太、姨太太。”宝玉虽失望，亦不好形诸辞色。

　　当晚贾母留徐莹陪着用了晚饭，叫琥珀带人好生送到大观园去。凤姐儿见贾母另眼相看，更把诸事料理得妥贴非常。

　　徐莹进了听雨阁，谢了琥珀等人，自有丫环婆子服侍她梳洗。众人往外间去了，徐莹才推醒她表妹陶忆道：“懒虫，还不起来。”陶忆打个呵欠坐起，压低了声音笑道：“都见过面啦？”徐莹捶了她一拳道：“全让我一个人应付。”陶忆躲闪着笑道：“能者多劳嘛！我看《红楼梦》没你看得熟，那些半文半白的话还没学会。”徐莹道：“贾宝玉他们年龄都小，好在咱俩天生显得小，可以装他们的妹妹。你记住，别说漏了嘴，说出了我们是大学女生。”陶忆一拍胸口：“放一百二十个心。当妹妹多好啊，可以撒娇，可以叫别人让着你，就算犯了错，还能推说是‘年少无知’。”徐莹笑道：“知道就好。”

　　二人推开窗格，临窗望月，陶忆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八月十六，果然又圆又大。”徐莹手托着腮道：“古代的空气真好，月儿真亮，一辈子在这里也不错。”陶忆“切”了一声道：“没电视看，没网上，见了谁都要行礼，搞不好还得磕头。这种日子过几个月就够了。跟你说，几天没‘蹦的’，我都憋死了。”她脱了鞋，光脚站在地上，嘴里伴奏“嘭嘭嘭嘭”，身体扭成了S型。徐莹哈哈笑道：“你这不是‘蹦的’，是猩猩抽筋。”陶忆扑过来撕她的嘴：“小蹄子，烂了嘴的——《红楼梦》里是不是这么骂人的？”

　　外面婆子们咳嗽一声，陪笑道：“二更天了，姑娘们有话明儿说吧。”陶忆小声道：“哟，她们还敢管我们啊？”徐莹叫她穿了鞋，走回床上道：“这是荣国府的规矩。”二人各自睡下。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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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然然

沙发

发表于 2021-8-30 12:2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陶陶然然于 2021-8-31 16:12 编辑

　二

　　次日去给府中长辈请安。王夫人因她们是王子腾的干女儿，分外亲热些，叫玉钏儿拿了些果子来。陶忆笑道：“多谢太太。”王夫人笑道：“这有什么谢的？我长年吃斋，也没什么好吃的招呼你们，回头还往园子里姑娘们屋里去。”陶忆应了。王夫人忽然想起来道：“你姐儿俩睡在一间屋里，虽是各睡各的床，难道不嫌憋屈？”徐莹笑接道：“我们从小都惯了的。”王夫人也就罢了。

　　徐莹这次有备而来，便把一本摄影集《中国佛教建筑》献上，莫高窟、龙门石窟，都有照片在内。王夫人大喜，一页页翻去，菩萨金身、佛祖宝相、壁画彩塑，真是爱不释手。她手指发颤，舍不得更往后看，压住书页道：“我的儿，难为你找了这个给我。这画得比最巧的师傅还要好呢。”徐莹心想：这拍照片的事，谅你不懂，还是不提了吧，便笑着打了个岔，混过去了。

　　娘儿三个正说着话，人回“宝姑娘来了”。徐莹、陶忆顿时高度紧张，齐望门口。只见宝钗静静走来，风姿娴雅，裙子末端也只微微摆动。她全身上下一色的素净，与凤姐儿的金装玉裹、富贵逼人恰成两极，但那端凝珍重的名门风范，却更是难描难画。几人互相问好，徐莹道：“我听人说，有些人家为了让女儿有闺秀风度，特地在裙带子上系着铜铃，走得快了，失了体统，那铜铃就当当作响。要走得像宝姐姐这样，铃声才轻轻微响，不知可是真的？”宝钗含笑道：“我们家里却不曾这般，想是小家碧玉，不磨练不知礼仪。”她瞥眼见到王夫人手里的画册，问“姨娘手里是什么？”王夫人说了，又深谢徐莹、陶忆。陶忆不会说客套话，只咬着嘴唇笑，心想这样装小姐也能糊弄过去了。徐莹心道：“死丫头，皮球又踢给我。”她便逊谢了一番道：“来打扰老太太、太太，再不尽一份心意，我们更成了那不知礼仪的野人了。”

　　先前宝钗才说：“小家碧玉不磨练不知礼仪”，徐莹这话明明是讽刺她了。宝钗一笑，只作不知。王夫人却没听出话里的骨头，反赞徐莹周到。宝钗不知徐莹何以对她怀有敌意，但想能息事宁人总是好的，何况又是娘家那边的干亲戚，当下笑指着摄影集上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笑道：“这大约是唐代造的。”

　　徐莹笑道：“姐姐何以知之？”宝钗原是要引她一问，便说给王夫人道：“魏晋时的雕像多半劲瘦，唐代的却是丰腴，你看它脖子那里有双层赘肉，下巴肥胖，这在雕刻里就叫‘浑圆刀’。”徐莹、陶忆不由得佩服。她二人素闻宝钗博学，此时才算真正领教。王夫人叹道：“到底是宝丫头。宝玉有你一成，我也不用操这半世的心了。”宝钗徐莹等忙解劝。宝钗更道：“这些终是杂学，不是正经学问，我们也是小时候无意中听人说起，并不认真当回事。宝兄弟不晓得，不致移了性情，倒是好事。”王夫人点头道：“罢了，莹姑娘，忆姑娘，你们就跟宝丫头一道进园子去认认人，岂不便宜？”徐莹笑道：“正是呢，除了三姑娘和宝姐姐，我们还没见过旁人。”

　　三人辞出来，出了角门，弯弯绕绕。宝钗的大丫头莺儿和几个小丫环也随身跟着。不一刻进了大观园。徐莹二人昨晚进园，黑暗中瞧不真切，今天日丽风和，才见到这名园的庐山真面目。一路上只见彩衣闪动，绣带飘拂，众丫头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歌声笑语，青春明媚，与园外俨然是两个世界。那些亭台水阁、花木珍禽更比想象中精致了十倍。那院子一层胜过一层，回廊一进美过一进，重门叠户望不到尽头。陶忆左顾右盼，只觉时时有景，步步有景，不知看哪一处的为是。徐莹却不想在宝钗面前失了身份，因此随意瞧瞧，不着痕迹。

　　宝钗边走边随口指点，这里是何处，那里又是何物，住着何人。她只约略一提，不偏不倚，并不褒贬任何一人。徐莹只是信口敷衍。

　　在迎春的“缀锦楼”和惜春的“蓼风轩”略一停留，便往李纨处去。迎春叮嘱几人常来，一直送到门外，执手带笑，恋恋不舍。徐莹从前看书，对这位诨名“二木头”的迎春颇为轻视。这时见她温柔沉默，和善软弱，倒有点心酸。惜春虽也笑迎，心思显然不在她们身上，宝钗等告辞出去，惜春礼数周全，却并不挽留一语。陶忆对徐莹轻声道：“这丫头冷心冷面的征兆已经出来了。难怪将来要当尼姑！”徐莹也轻声道：“闭嘴！”

　　李纨的“稻香村”一洗华贵风流气象，里里外外皆是朴素简易为上。徐莹印象中总觉得她是中年女子，一见之下，倒像自己的大姐姐。恰好陶忆在旁轻道：“她这么年轻啊。”徐莹也嘀咕道：“书上说她二十来岁，本来就是我们自己读差了嘛。”

　　李纨跟宝钗闲话，见两人咬耳朵，便笑道：“两位姑娘说什么？显见得是表姐妹了，私房话儿就不让我们听听。”徐莹笑道：“我们说啊，大嫂子这样的样貌，叫‘大奶奶’真是叫把您叫老了。”她从小把《红楼梦》读得烂熟，才二十几岁年纪，前前后后却读过近四十遍原著，书中各人的脾气早就被她摸透：李纨虽是寡妇，却随和、好性儿，喜同小姑子们说笑，太拘束了她反不喜。果然李纨笑道：“莹姑娘倒不怯生，赶明儿史大姑娘来了，倒跟你是一对儿。”宝钗亦笑道：“罢，罢，快别提那一个——云妹妹若动了谈兴，你不理她，她自己也能说上半宿。”她说着款款的站起来道：“不早了，咱们先过去吧。”李纨留道：“还早呢，再坐一会儿去。”宝钗道：“姨娘请我带两位妹妹四处逛逛，如今要闹颦儿去了。”徐莹、陶忆大喜。她们大费周章，花了这么多心思，冒险穿越时空，就为的是与黛玉相见。徐莹虽然激动，还掌得住；陶忆却忍不住满面喜色。李纨道：“这等说，不留你们了。才刚宝玉也说要去，从我这里拿了一本书说给林妹妹看的。你们脚程快些，只怕连宝玉一并见了。”

　　宝钗暗想：“莹、忆二人神情奇异，像与黛玉有什么瓜葛似的。何况宝玉也在那里。宝黛素日亲密，与众不同，我这时闯了去，万一黛玉疑我，说出什么促狭话儿来，反弄僵了，不如指一事避开，叫大嫂子派人送她们去吧。”思虑已定，便说忽然想起薛姨妈还有事要问她，早上送徐莹她们进园子，就岔忘了。莺儿笑道：“想是为了大爷的事。”她口中大爷正是“呆霸王”薛蟠。莺儿言语娇憨，心性却最敏慧。宝钗一露口风，她便接了过去。李纨是个忠厚至诚之人，听说薛蟠生事，薛姨妈找宝钗相商，忙道：“别误了正事要紧。两位妹妹由我这边带了去吧。”宝钗谢了，与徐莹二人别过，婷婷出门而去。陶忆啧啧有声：“你看看，她连背影都这么好看。”这里李纨加派了两个稳重可靠的婆子，一路把她们送到潇湘馆。

　　甫一进门，便觉幽静，那百十杆竹子迎风微动，竹叶“悉索”有声，反比寂然无声更显得安静。再往里走，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愈觉清雅无比。雪雁得讯，早迎了出来。不一刻紫鹃也来了，把徐莹和陶忆迎至主屋。紫鹃亲自打帘子，徐莹忙道：“劳烦姐姐。”紫鹃笑道：“这有什么的。”忽听一人吟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陶忆只当是黛玉了，正要叙话，却见紫鹃给窗角架上的鹦哥梳了梳翠羽，原来那诗是它吟的。众人笑了。紫鹃问小丫头添了水不曾，那鹦哥却自答道：“喝了，喝了。”陶忆实在爱它，伸手抚摸。雪雁拦开笑道：“姑娘小心，这东西认人，有时会啄生人的。”

　　走入里间，宝玉一脸喜色道：“莹妹妹，忆妹妹，你们来了！”他身后冉冉站起一个少女，一身淡绿，腰间松松的结着嫩绿色丁香结子，飘逸婉转，弱不胜衣，但那遗世独立的神气，遍身的诗书灵气，自有一种绝代的风华，令人不敢直视。徐莹怔怔的忘了见礼，陶忆却欢喜叫道：“林姑娘！”

　　紫鹃给二人斟上茶，黛玉叫拿玉狮子镇住宣纸，香炉里另换一种淡香。紫鹃打点妥当，便和雪雁退到外间。黛玉笑道：“昨日本该相见，只是犯了节气，服了药，躺到傍晚才喝了小半碗粥。”宝玉道：“你放心，莹妹妹忆妹妹再不为这个怪你的。”

　　徐莹、陶忆哪里顾得上“怪”她，回过神来，你一言我一语，竹筒爆豆子似的，表达倾慕之忱。陶忆险些儿说出“我是你的粉丝”，好在悬崖勒马，咽回去了。徐莹不像她那么口不择言，却也说了一大篇话。黛玉何等心细之人，对方是虚言恭维，还是发自肺腑，她自然看得出来，有人这般神魂颠倒的仰慕，不禁十分得意。当着宝玉的面，更是脸上生辉。宝玉见有人夸赞黛玉，比夸他自己还要高兴，心里立时把二人当成了大观园里少见的知己。

　　陶忆笑道：“林姑娘你听越剧不听？”黛玉道：“我老家姑苏，自幼是听昆曲。”宝玉道：“不知妹妹说的越剧是什么？”陶忆尚未答话，黛玉抢着道：“你们宝哥哥最爱的是那支《寄生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宝姐姐特特的解给他听的。”徐莹陶忆都笑，只觉黛玉这坦荡的吃醋分外可爱。宝玉也讪讪的笑。

　　陶忆向徐莹使了个眼色，徐莹无奈，只得跟她一左一右的站起。陶忆道：“这是一出古戏，宝哥哥林姐姐都是行家，我们可要班门弄斧了。”宝玉忙笑说自己所知极浅，黛玉却不谦逊，笑道：“在我这里唱唱吧，我们是爱听的。出了这个门，有的人听见妹妹们扮成戏子，又该去当耳报神，到太太那里学舌了。”陶忆道：“其实演员……不是，其实戏子也有好的，所谓行行出状元，真能登峰造极，也值得咱们尊重。”宝玉拍掌道：“这话对极！忆妹妹不为俗见所拘……”猛然想起不知是否得罪黛玉，忙煞住了。黛玉正自出神，见他住口，也知其意，便笑道：“你只顾自说自话，把她们晾在那里。”宝玉道：“该死，该死，两位妹妹站了这么久，这便请演一演，让我们开开眼界。”徐莹、陶忆唱念做打，甩袖子走台步唱道：

　　“天上掉来个林妹妹，

　　似一朵青云刚出岫。”

　　宝玉、黛玉甚觉新奇，一脸专注的看着她们。徐莹等又唱道：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

　　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娴静犹如花照水，

　　行动好比风扶柳。

　　眉梢眼角藏秀气，

　　声音笑貌露温柔。

　　眼前分明外来客，

　　心底却似旧时友。”

　　一曲终了，宝玉喜得跳起来道：“这便是越剧么？动听得紧！绵软悠扬，跟昆曲竟也有几分像。”徐莹道：“昆、越都兴于江南，都得了苏杭水气，声腔气韵透着女儿香。只不过昆曲典雅雍容，一唱三叹，含蓄蕴藉；越剧缠绵悱恻，哀婉愁怨，更淋漓尽致，不加掩饰。”原来徐莹深知黛玉眼角极高，光是靠些称赞难以与她结为挚友，彼此若不信任，下一步计划便无法进行。只有露些才学，才能被这位“潇湘妃子”引为知交。

　　黛玉初次听到越剧，心想：“唯有此等曲调堪配我那《葬花吟》”，又见徐莹见解透辟，识见精微，更添了几分赞叹。她道：“莹妹妹说得是，我听你方才所唱，虽不尽懂，似乎有‘林妹妹’三字，难道戏里也有个姓林的女子不成？”陶忆插嘴笑道：“唱的就是林姐姐和宝哥哥的初会呀。”当下用北京官话把戏词“译”了一遍。黛玉惊道：“府里的事，外人如何得知？可是奇了！”宝玉亦瞠目结舌道：“这是怎么说？老爷若知道，又该问我了！”陶忆又把《葬花吟》、《桃花行》背了一遍，嘻嘻笑道：“这两首古体在我们那儿也街知巷闻了。”黛玉道：“可是胡闹，闺阁笔墨，怎可流传于外？这没有别人，必是宝玉。”说着睨了宝玉一眼。徐莹知道陶忆闯祸，忙笑道：“林姐姐别错怪了他。这件事不与宝哥哥相干。知道姐姐诗词的只是我们本家几个近亲，哪里就街知巷闻起来了？至于他们如何得知，说来话长，容妹妹日后告知。我们家乡离这里极远，老爷太太断断不会听到风声。只管放心。”宝黛稍微宽怀。

　　徐莹起身告辞，恰巧袭人见宝玉迟迟不归，前来寻他。陶忆见了袭人，眼中出火，徐莹也略有些冷淡。二人有意延捱了一阵，等宝玉袭人先去了，徐莹才道：“林姑娘你保重身子，我家里带了些西药来，下次拿给紫鹃姐姐，交待用法用量。你按时吃药，只怕就好了。”走到门口，又回身道：“姐姐凡事宽心些，我们既来了，大小事情，是一定同你排解的。”黛玉虽微笑，眼眶儿却红了。眼看二人去了，想片刻之前，还是热热闹闹，转眼如此凄清；又思徐莹临去留言，分明是待自己极好，园中亲戚，除宝玉外反无人如此亲近。炉香袅袅，鸟鸣幽幽，不由得黯然神伤。紫鹃少不得又解劝道：“莹姑娘她们是一番好意，姑娘何苦又伤心？莹姑娘知道了，倒说自己招出姑娘的眼泪来了，岂不愧呢？”黛玉口虽不言，当晚便直泣到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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