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在沈阳之44：爱的咀嚼

渝夫文苑

　　2012年3月24日  星期六  感受爱  记录爱


　　五十岁那年，老妈失去了满口的牙齿。
　　可能是外婆的遗传，老妈的牙一直不好，不过三十几岁，牙齿便出现大大小小的窟窿。
　　之后是一截一截的脱落，连咀嚼食物的快乐也被无情剥夺了。
　　四十岁那年，也就是我生父去世的那年，老妈开始陆续掉牙。
　　年过不惑之后，吃饭成为老妈最为痛苦的事情。
　　此时，老妈满口三十二颗破牙，已有六颗光荣退休，剩下的二十六颗，到处都是窟窿眼，不能啃骨头和咬坚硬的食物不说，甚至连喝稀饭也要小心翼翼，生怕食物残渣掉进牙洞里引发炎症。
　　那时我刚上小学，多少懂点事，经常目睹牙痛带给老妈的痛苦折磨。
　　那真是一种折磨啊，什么也不敢吃，动不动就会牙痛。哪怕一次轻微的感冒，牙痛也会把老妈折腾得死去活来。
　　都说牙痛不是病，但痛起来要人命。这话一点不假。
　　每每牙痛犯了，老妈会不时捂着嘴，表情极为痛苦。
　　但老妈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耽误。白天忙农活，进屋忙家务，还要照料继父和孩子们的饮食起居，根本没功夫去答理什么牙痛。
　　只是到了夜深人静，老妈经常痛得睡不着，痛得直叫唤。
　　每每这时，继父来回忙乎，一会儿去厨房端来凉水让老妈含在嘴里止痛，一会儿又翻出来止痛片让老妈服用。
　　由于长时间吃不好睡不香，那时的老妈瘦得弱不禁风，瘦得不成样子，大概只有八十来斤。
　　看着老妈这么遭罪，继父强烈建议她去拔牙镶牙。
　　老妈去岳溪场找她当牙医的初中老同学周如学，被告之那些牙齿没有一颗具有保留价值，必须全部拔掉，否则牙炎和牙痛会反复发生。
　　于是，老妈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拔牙过程。
　　每次去岳溪场，只能拔数颗牙齿，每一次都是钻心的痛。
　　每每拔完牙回来，因为想省钱，缺少管用的消炎药，老妈牙龈都会红肿，甚至连双唇和脸庞也会发肿。
　　等待消肿和消炎的日子里，老妈只能喝粥，别的什么也吃不了。
　　继父心疼妻子，想着法子让我老妈补充营养。
　　那时，每天清晨，老妈会用一枚新鲜土鸡蛋、一碗山泉水烧的烫开水、一勺白砂糖冲一土碗蛋花汤，端给还在睡觉的继父喝。
　　这是保证继父每天辛苦挖煤挣钱的最好营养品，老妈几乎每天都按时端到继父的床前。
　　老妈拔牙的那些日子，继父总想把鸡蛋花让给自己的妻子。
　　每每此时，在我们家都会上演温情的一幕：老妈早早地起来冲好鸡蛋花，小心翼翼地端到卧室招呼继父起床，继父坐起来接过装满鸡蛋花的土碗，随意那么喝一小口，回头递给妻子，或说自己不舒服，或说今天这蛋花没冲好有腥气，反正就是不喝，非要妻子自己解决掉。
　　继父的心思，老妈自然会懂。但老妈更心疼继父并不强健的身体，真担心他会扛不住挖煤的劳动强度。
　　接过继父递过来的土碗，老妈会坚决地递回去，有时干脆不接，还佯装生气的样子。
　　几经推让和妥协，一般继父会选择先喝一小半碗，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老妈把剩的鸡蛋花全部喝掉。
　　无法拒绝了，老妈会选择喝几口，再把土碗端给继父，说腥气太大，自己喝不了，还装着着干呕，逼着继父把那些鸡蛋花喝进肚里。
　　老妈拔牙的过程很漫长，先后七次到岳溪赶场，历时大半年时间，直到把满口的牙齿拔光。
　　老妈拔光牙齿的时候，已是一九九零年的暑假，我刚上完初二。
　　拔光牙齿的老妈十分可爱，嘴瘪瘪的，像极了八十岁的老太太。
　　那时不过五十岁的老妈，让孩子们提前看到了她老年的模样。
　　拔光了牙齿，老妈已没镶牙的必要，最终选择了安装满口假牙。
　　所谓满口假牙，就是人工制造的牙齿，上下两块，使用过后可以取出来清洗，晚上睡觉也要求取出来泡在水杯里，次日早上清洗后再戴上。
　　老妈拔那二十六颗破牙，花了不少钱。等到安装满口牙时，家里已经拿不出钱了。
　　其实家里还有点钱，但老妈说啥不用，因为那是她和继父为我积攒的初三上学期的学杂费。
　　那个伏天的中午，在家休息的继父劝老妈：先把那点钱拿去安牙齿，小儿的学费我再去挣，大不了我多挖几天煤。
　　老妈死活不同意。老妈心疼继父的身体，怕他吃不消，那段时间正强迫继父在家休养。
　　继父有些急眼了：你不安牙齿怎么吃饭啊？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老妈还是不答应，说什么也不松口。
　　老妈讲：小儿马上就要开学了，上哪儿去找学费啊？初三了，耽误不起。
　　继父不再说什么，恨恨地直跺脚。
　　过了几天，一张五十块钱的邮政汇款单送到我家。
　　原来是大哥寄回来给老妈安牙齿的费用。
　　那时，远在合肥中国科大当电工的大哥每有只有四十八块钱的工资，并且还没结婚，正和后来成为我大嫂的肥西姑娘解琴热恋。
　　听说老妈要安满口假牙，大哥写信问了老妈大致价钱，第一时间把钱寄了回来。
　　拿着这解了燃眉之急的五十块钱，老妈找到她的老同学，安装了一副质量上乘的满口牙。
　　适应和学会使用假牙，事隔十年，老妈终于重新感受到了咀嚼的快乐，体重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老妈这副假牙，一直使用到“非典”肆虐的二零零三年。
　　那时继父和老妈在哈尔滨跟我们暂时生活在一起。
　　有一天，好像是因为一块骨头或是一粒花生米记，老妈的一块假牙断成两截。
　　赶紧找牙医重新制作了一块。但有点配合不上，不能顺利咀嚼食物，还让老妈的牙龈再次红肿。
　　后来，老妈回到老家，到岳溪场找他老同学重新配了一副满口假牙，一直使用到现在。


　　渝夫  2012年3月24日6时49分写于辽宁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