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只羊 于 2023-8-8 15:16 编辑
下岗后,一个同事去了自家姐姐的养鸡场,除粪喂鸡;一个同事拿着个扳手到市场干上了水暖,我则做了两年的农民。
大姨姐对妻子说,我的大棚你们种吧,我帮你们,这时候,她家养了大车跑运输。洋柿子,黄瓜这类需精心侍弄的作物也没空种,改种不用怎么精管的土豆,白菜之类。连襟和大姨姐头脑灵活,勤快,地里的作物长得比人家都好,每年相邻的这些几十户人家互相探听产出值时,连襟的大棚都是数一二的。
连襟是个木匠,不是只会钉钉子那种,耳朵上别着铅笔,还会斜着眼睛掉线,锯木头用的是中国传统的,用绳子调松紧的歪把子锯,大概肯定不是这个名,我这么称呼是因为这锯神奇,歪着用,却能锯成各种所需要的角度和尺寸,而我不管怎么努力,锯成的东西,不是左右斜就是里外斜。连襟家结婚的家具就是自己纯手工打造的,样式新颖,色彩明亮,主要是结实,我结婚买的刨花板的家具虽然喷上漆溜光水滑,却死沉死沉的,搬了两回家就歪斜的关不上门子。
上初中的时候,上学的路上就经常看见往市里送家具的,我就笑称不知道看过他多少回,晚认识十多年的连襟。
家具不值钱的时候,连襟就种上了大棚,因为做木工的精益求精,做别的也上心。扣大棚传统的方法是,外边扣一层塑料,秧苗作物上再扣一层小棚。北方的春天晚上很冷,尤其来寒潮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小苗就会冻死,太阳一出来,小苗就像热水焯过了一样,只能重栽,耽误了时间,人家卖完高价,你家可能才成熟,价钱也不高,损失不是一般的重。连襟就在两棚之间又设置了二棚,没人这么做过,理论上可以,但在铁架子,铁丝林立的棚内很不好操作,但人家就是有才,还成功了!温度高了,苗长得比人家就好,成熟快也卖上了好价钱。
据说,那阵子好多人都来学,说起这段,连襟非常的自豪;寒潮来时,还得防冻,连襟的做法更绝,从大棚中间的水道,顺垄沟爬向两边,每个垄沟头点上一只小腊,据说是黎明前那黑暗中,整个大棚忽闪忽闪像个飘渺的宫殿一般,每支蜡烛的温度不高,烤不坏大棚小棚的塑料,烤不坏毗邻的小苗,每支蜡烛的温度又不低,足以抵挡四面侵蚀来的寒意,天亮时,蜡烛几乎都熄灭了,不过,据说燃烧生成的二氧化碳也能抵挡一下寒潮。太阳出来后,是考验一晚上的辛劳成果的时候,不下力的,或者一觉到天亮的基本都在拔苗重栽,连襟家冻坏十棵八棵那就是很严重了。
在柿子和黄瓜要拔秧的前一个月?好像是这么些天,我种菜不在行,记不住具体的日子,垄沟两边要种上小白菜,在棚子里种植,水肥温度都好,所以小菜长得好,拔秧的时候正好能上市,那阵子市场上几乎没什么小菜,避开了露地的大份,所以价钱非常好,一块钱三把,市里人都抢着买,多种出来的这茬菜多卖了一两千块钱,八九十年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于是众位邻居都去学习,这边拿起锄头,别人家也开始种,种的多了,价钱自然回落,不过,农民靠天吃饭,有收入总比没有强。
农民没有保密措施条例,谁家得到好种子,卖得好价钱都是不告诉别人的,有一户人家种的串柿子,大卖特卖,每年不少进账,谁都问不出种子的名称和出处,连襟某年种的铁皮柿子,味道,个头,价钱都强于别人家,别人也是问不出来。
我种的两年,啥都不值钱,所以又改了行,倒是学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某一茬种了半棚子香菜,南方所谓的芫荽,故事也从这里开始的。
菜少,可以到市场小卖,或者骑自行车,倒骑驴穿街过巷吆喝着卖,大批量出产的就只能到一洞桥农贸市场批发给二道贩子,妻子就担心我出门收人欺负。和黝黑的老农民相比,我白了许多,说话也文雅了许多,又戴了付镜片子,怎么看也不觉着那菜是我种的,再没有络腮胡子,冒着酒气叼着烟卷的社会样,初到新的地方会被人熊的。
村里有一农民就老实,去批发菜,有一人就总去熊他,能卖一块的就给他六毛,别人去问价就说他已经买了,没人敢得罪他,他的兄弟是所里的。欺压了两三年吧,这农民哥们终于爆发了洪荒之力,拿刀捅了人家,这就是大事了,被法院判定欺行霸市,行凶伤人判了几年,又拿出许多银子赔人损失,这反了阴阳的社会也是醉了。不过,结局也是稍有喜感,知道这老小子胆子肥,关键时候敢动刀子,也就再没人敢欺负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罢。
倒是妻子有些多虑,也下岗了,工作混没了,跑这面朝黄土背朝天,撅腚当了农民,还哪有什么退路可言?人家来欺负你,不卖也就完了,瞪眼睛我也会,动手?你会我也会,要不你打死我,要不我打死你,不过,人都是他妈的贱皮子,瞅你气势不弱要拼命的架势,对方瞅着瞅着有的放下菜走了,有的乐呵呵的走了,毕竟出门是来求财,不是闲的出来对命的。
咱也一样,闲气不生,尽量还是考虑卖菜挣钱为主,早晨三四点钟驮着菜,按照介绍的大致方向找到专门批发小菜的地方,寻了个空位,问清相邻的人确定没人,放下两个大筐。临摊的大哥问我哪里人士,我说某某村的,他诧异道,我也是那个村的,我怎么不认识你?我说我连襟是谁谁谁,他的大棚我种了,他说你连襟是我同学,我叫赵XX,之后又认识了另一个大哥,他们教我怎么发菜,来的时候要看看整个市场大概有多少菜,估算发多少钱一斤,如果外市突然之间来一大车菜,赶快降价卖,咱比不过它;如果菜少了,你也可以半路涨价,当然也得考虑,八九点钟就要没人,适当要降价。这两人都不错,教了我许多东西,几十年后见面,我也主动上前说话。和连襟说起那姓赵的老大哥,连襟说他们却是同学,以前关系都不错,那同学是某单位的工人,后来单位里的女同事扯到了一起,妻子和他离了婚,同学们就有些瞧不起他,那女同事还比他大了七八岁,慢慢地少了来往。几年后无意走到赵哥家的大门口,赵哥和那嫂子正从大棚里出来,如果说赵哥像四十岁的中年小伙,那嫂子则像五十五六岁的老太太。图啥呢?找刺激?也不知道离婚后不后悔。
另一个,我觉着就有些传奇色彩了,几回相处后,他就语出惊人了。
“那啥吧!我以前跟你大姨姐处过对象,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黄了。”
一句话把我雷到了,我大姨姐以前就这爱好?按理说,这大哥人还不错,只是这说话的语言方式,举手投足的拿捏有些太过,不诋毁人的说,一点没有男子汉的大气,偶尔嘴唇要咬一下,眼神还瞟一眼,有些娇无力的感觉。问他的名字,他说,你就说马步珊她就知道了。他读出的珊字儿化音特重,有些绕口的感觉。我心中暗道,青海有个大军阀马步芳,没准他们是叔伯兄弟哪,这还范一个字。
某天连襟出车回来,我和妻子过去吃饭,然后我就说卖香菜的时候,有个人说和我大姨姐还搞过对象。按照他的语速,腔调和表情,我学说了一遍。我总觉着我挺有才的,这二人转说学逗唱浪的表情,一定是拿捏很到位,于是连襟也乐,大姨姐也乐,我妻子也跟着乐。
你说那人叫马大布衫儿吧?
我很好奇怎么会起这样的名,连襟说,他家小时候穷,没衣服穿,就捡大人的,穿着总是肥肥大大,就给他起了马大布衫儿的外号,他的兄弟还叫马大布人哪。
大家笑够了,大姨姐就开始解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我到你大姨大姨夫家来串门(连襟的父母和大姨姐的父母是亲戚),这个马大布衫儿不知道在哪看见的我,就拖你大姨夫给说媒,你大姨夫这人爱喝酒,请他喝了一顿酒就拍胸脯打包票给介绍,也没跟我们说就把人领来了,我们还不知道咋回事,挺长时间才知道,我没相中,你大姐夫也没相中,说找对象起码得比我强啊!那马大布衫儿就认为我跟他搞对象了!
妻子就问连襟,大姐夫你那阵是不是就相中我大姐了?大姐夫就呵呵直笑。大姨姐说,你大姐夫那阵儿跟北沟里叫XX的搞对象哪,我还管她叫二嫂哪!
连襟和大姨姐都勤快能干,种着大棚,又花了十多万盖的镶着琉璃瓦的大房子,又养了大汽车,条件好就让人羡慕,我估计那马哥哥初恋印象难忘,肯定有了代入感,如果他俩要是成了,这一切肯定都是他的了,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也就成了他的连襟,估计多亲多近那就是一定的了。
时光荏苒吧,2023年春天,我又到连襟家吃饭,外甥,外甥媳妇领着孩子也回来了,席间,外甥媳妇就笑呵呵的问老婆婆说,妈!你猜猜我们一家去吃饭碰到谁了?咱们村的!
碰到谁了?大姨姐猜了好几遍都没蒙对,连襟,我和妻子也跟着掺乎,也都不对。
他说,你是谁家谁家孩子不?他叫马步珊,还跟你搞过对象。
这一下真是爆笑,饭也没个吃了,被儿媳妇问到头上,这还得赶紧解释,我也就把我那个珍藏版的,那啥吧!我跟你大姨姐搞过对象的典故,又学了一遍。
这马哥哥也真是,初恋的印象太难磨灭,爱屋及乌的缘故吧,肯定有当初他俩要成了,这儿子,儿媳,孙子都是他的想法了,这简直是要活生生的霸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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