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开封

论金

       我去开封是很突然的，真的，从来没想过，就是突然，我就到了开封。开封对于南方人来说，第一，那是历史之地；第二，它远在天边——那是什么感觉？没有GPS定位系统之前，我的感觉就是它不在地图上，完全无所觅处。

       应该是20年前，2000年的暑假，我和同学买了个半价火车票跑西安，一路北下，跑黄土高坡上转了一圈，大概十天。我们计算好了，回到西安，还够2张半价的火车票回上海。可是不曾想，西安火车站说我们不是陕西的生源，不给半票价，要我们全价。

       我同学傻了眼了，坐在地上发呆，不知道该咋办。我打开地图看看，西安周围最近的朋友在开封，我对他说，你买一张回上海的票，然后帮我买张去开封的车票，最便宜那种。买完车票，还剩20块钱。他给了我12块，他拿了8块，买了两包方便面，就分道扬镳了。

论金

       说起来很好笑，那开封的也不是我的什么朋友，而是在学校的聊天室认识的隔壁系的女同学，我只有她的qq，知道她的名字，但没有她的电话。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了再说。

       火车摇到开封的时候是下午四五点钟。离开火车站我就一头懵，我去哪里呢？作为学生，我感觉天然安全的地方就是学校了。于是我问到了河南大学就在开封，问了几路公交车，就坐公交车前往河大。

       到了河大门口，我没着急进去，因为我觉得要先找朋友。大学附近一定有网吧，我三问四问找到了一个网吧，上qq，期盼她在线。可是她不在线，我给她留了言，说了我的大概情况，人已经到了河大，准备在河大过夜之类云云。看了三分钟，没有回消息，我就赶紧退网了。网吧老板一看，你才上几分钟，收你5毛吧。我谢了谢他。

       当然，我不敢去吃晚饭，我准备去挑战河大的校门口。

论金

        要是在平时，高校的大门都是随时出入的，可是我光临的时候，正是高考之后的那几天，河大是存放高考试卷的重地，闲人免进。

        走到正门口，我远远地就看见6个保卫人员，站成两排，对进校人员逐个检查身份，挨个放入。我远远地观察了一会，在想这个事情怎么办。如果是人很少的时候，一定一个一个查，人多排队，可能就未必挨个查。而且我本身也是个学生哥的模样，倒也不太怕。所以我得等等，等到有大队人马进去，我再尾随，估计问题不大。果然，过了一会，我看到五六个学生一起往前走，我立马毫不犹豫地跟进，汇同另外几个进校的，排了个小队。我背着书包，手里捏着上海的学生证，额头冒着汗，手心也湿了，但昂首挺胸往前走。

        队伍前面每个人都检查了身份证件，到我的时候，奇迹就发生了，前面两个保卫人员看看我，招招手让往里走，我就大踏步往前走，里面四个居然就不问了。说实话，跨过门槛的那一刻，我都想跑起来了。

       我先把学校的环境视察了一遍，看看哪里有后门的，方便出入，有点失望，只有一个后门，同样有人把守。关键是哪个后门进出的人少，通过的难度更大。我想，我今晚就是出不去的了。

       天色灰暗了下来，我傻到没有进教室，而是找了个花坛，坐下来休息。等待我的，将是漫漫长夜。

       最可怕的是，室外有成群结队的蚊子。

论金

         坐在花坛边上胡思乱想，夜越来越深了，行人逐渐稀少，我自己也不知后事如何。肚子很饿，从书包里拿出在上海出发准备的压缩饼干，对，就是打仗的时候用的那种压缩饼干，我也不知道我的同学为什么这么神，会准备这样神奇的食物。据说吃一小块，就等于吃了一碗米饭。书包里还有半瓶矿泉水，喝了几小口，都不敢喝完。
         这时候，我有几个小时构思接下来的神奇之旅，例如我会想到，我跑去食堂找老师，讨点吃的，给他们干活啥的。总之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于社会救济想也不敢想。最后的决定，实在不行我就去派出所或者公安局投降。

         到了晚上9点钟，我想出一个办法。我打电话回学校找老师，要开封这个同学家里的电话，我就能找到她了。那时候用的公用电话亭，而我的脑子里有一张300的电话卡，那卡号长达38位数字。我背下来了，卡被同学带走了。学校的电话打通了，学校的老师一脸懵逼，我把电话亭的号码给了学校，说我就站在电话厅等。

         这个神奇的电话亭在学校大门口不远处，等了一夜，它也没响过。到了半夜12点钟左右，发生了一件奇事。

论金

        啥奇事？我想如果我没有凭空出现，会不会有什么古怪但永远都没人知道的事情发生呢？
       12点钟的时候，有人在大门外喊保安开门。喊了十分钟，门外的人十分焦急，吼得越来响亮，可是那保安死活都不醒。估计是在装睡——你永远都无法叫醒装睡的人。我觉得我要发挥作用了。我走到保安室，用力拍保安的门，里面的人装不了了，因为现在有了内应。保安一边埋怨一边起来，给门外的人开了门。

       我没等门外的人，但我期待着他。我转过身，走得很慢。那人进来后，看见我走得那么慢就问：“同学，哪个班的，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转过身，等他走进了，才小声地说：“老师，你信吗？这个事情一言难尽。”
       那约摸是老师的人说：“啥事？”
       于是我就一五一十简短地说了一下。他想了想，沉默。我就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他说他去喝酒了。
       最后他说：“那你跟我来吧，去我办公室。”走在路上的时候他说：“现在办公室是存放高考试卷的重地，一般人不能进，我是看护卷子的，你进去后，就在大厅的沙发上睡觉，不要乱走动。明天一早，郑州就过来运卷子，你要早早离开。”
       可能是他有点醉，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说我没有钱，他说那我给你钱，你出去吃点宵夜。我说不用了，叫醒保安很麻烦。他说让我爬门出去。我说不敢。他就不说话了，让我自己休息，他回他的房间。

       我在沙发上躺下，涂了点防蚊水，准备睡一会。这会差不多一点多了，蚊多又热，哪里睡得着呢。我只盼着天明。

       本来以为这夜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过了一会，我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那人的声音不大，但一直在喊：救命啊，救命啊！

论金

          我赶紧爬了起来，穿了鞋，往喊救命的地方走去。在很昏暗的楼道上，我看见那位大哥挂在门的上面。那扇门本来是锁起来的，那种古老的环形门把手，能推个小半开那种，推开后，上面有个洞，小孩可以钻进去。

          这位人才大哥，爬过了一半，结果脚也踏空了，上半身过去了一半，现在是肚子挂在门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说：“人才大哥，你在干嘛？”

          他借着酒劲对我说：“你不用管我，你去睡你的觉。”

          可是我心里想：那为毛你喊救命呢？

          我还是懂事的，我没这么说，我就爬在地上，用肩膀承着他的脚。我说，老师，你踩着我的肩膀先下来吧。他的脚蹬了几下，总算踩实了，好一会儿才爬了下来。

          下来后，我问他钥匙呢？他说出去喝酒忘带了，钥匙在里面，一顺手就把门锁了。我想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他却说：“你快去睡，不用管我。我有办法。”直到这会，我才闻到他的阵阵酒味。

          我说，那，老师，我去睡了。

          嗯，去吧。他说。

泼雷

果然写了

泼雷

奇遇呀！

论金

        我迷迷糊糊地喂了三四个小时的蚊子，人才老师就来叫我了。这会他应该酒醒了。他说：“同学，对不起，昨晚不应该让你进来这里的。现在你需要马上离开，郑州压卷子的马上就到。这里不能留人。”

        我说，好的。走前我回过头对他说：“老师，你怎么称呼，以后有机会我回来看看你。”

        他苦笑了一下，说：“不用了，你就叫我李大哥就行了。”

         我见他无意，也就算了。就说：“那，李大哥，再见！”

         于是我就出了办公室。

         这会天蒙蒙亮了，我到大门口一看，门口开着，只有两个保卫人员把守，进出都不检查证件了。门外有个早餐店。我那肚子饿得发慌，我就跑出去吃早餐了。
        我敢发誓，那是我吃过最多最好吃的早餐。3毛钱一碗小米粥，5毛钱一个包子，我吃了三四块钱，肚子都要爆炸了。吃完马上就溜回了学校。

         呆着，等电话，可是电话一直不响。

论金

泼雷 发表于 2020-12-9 15:56
奇遇呀！

       你说，哪个夜晚，我不出现，人才大哥的遭遇会是怎么样的呢？

论金

          我从来没经历过这么漫长的早晨，从天微微亮到7点钟，竟然好象过了一天。那天的事情全是糗事。

          我吃饱了，来了三急。我只好去找wc。河大的wc简直了，门口没有任何提示，那边是男的，那边是女的。我只好左右两边溜达，看有没有人进出才敢确定那边是男的，那边是女的。果然，有个男的赶早，进去了。我就进去了，他走了，我还在蹲着。

          这神奇的WC，是最古老的那种一排过去的，中间有一个洞，邻座没遮没当，大家都很友好开放。那时候天色还早，那位仁兄办完事出去之后，只剩我一个人了。蹲着蹲着，我都开始怀疑这个是不是厕所来的。过了一会，门口来了个身影，我一看，是位女同志。她淡定地打量了我一会，好象我在吃饭而不是在便便一样。她的反应弧估计是很长的，看了一会，确认我是男的，她才转身走了。这时候我又开始怀疑，我前面那位大哥是不是跑错女厕了。我丫的那时候特别担心，那个女的带人来抓流氓。

          这么一想我就急了，三下五除二办完事，马上溜。

          我背着书包，在校园里溜达，看还有什么新鲜事。

论金

      我溜达到篮球场，看见一个女孩子孤单地在晨运。我初中可是做过篮球队长的，我看了一会，知道她还是个生手。

      她一个人投篮，可够无聊的。我把书包放在边上，对她说：“同学，我可以和你一起打吗?”

      那女孩羞涩得都不敢看我，用蚊子传音法说：“可以呀。”

      于是我就下场了。下场了，免不了要把我的不幸遭遇和她说说。听我说完，她一脸的不可思议，评价了我几点：第一：太笨，饿了还不会找吃的；第二：不应该还花2块钱买矿泉水。第三：将来也不用怕，可以找活干。

      我们聊了聊对策，她给我安排了武侠小说里的对策，找活干，找饭吃，找地方住，她没想我还能回去的事情。哈哈。

      我觉得我等不到她说的那些情节。8点多钟九点的时候，她说她要回去了。我有点不舍，问了她所在的学校和名字。原来是高二的学生。我默默地记在了心里。走前，她又回过头来说：“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我说我缺钱，没得吃，没得喝，估计很快就死了。

      她呵呵笑，说你不会死。她说她怕热，中午不敢给我送吃的，她说她五点钟给我送西瓜和水给我。我对她说，好的，那我等她。但是我也告诉她，我在等哪个电话，万一我等到了，我可能就不辞而别了。她点了点头，走了。

       她走了后，我回到电话亭附近，坐着发呆。

论金

       十一点钟的时候，电话居然响了。我接电话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啰嗦。电话那头是个很淡定的女孩子的声音：“论金，你在河大？”
       我哈哈大笑，说：“是，可算找到你了。”她说：“嘿，你还真大胆儿，我家离河大不远，你一会出来校门口等我。”
       见到她时，我可高兴坏了，感觉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子。以前我觉得她像个孩子，这会看见她，觉得她像妈妈，很有主见。这时候我整个人都有些松懈崩溃的意思了，脑袋停止了运转，一切听她安排。她先带我去她家，洗了个澡，然后她妈妈回来了。

        我第一次被阿姨这样上下地打量着，好象还挺欢喜的感觉。阿姨让我先休息一样，她做饭给我吃。我确实有点累了，一顿饭的功夫，我都睡着了。我还没睡够，就被她叫醒。美女同学陪我吃了个饭，她妈妈又去上班了。她问我打算怎么安排，我说我想天黑之前就走，回上海。她说那么着急啊。我说，出来半个月了，想早点回。

      她说，那好吧，我来安排。于是，她先去买了七点到上海的火车票，然后，就带我去游览开封。

       开封，这座传说中的古老城市，现在才算在我面前盛放。我们坐公交车、人力车、打车，把开封城走马观花溜了一圈。重点去了开封府——因为哪里有个包青天——全中国最出名的人之一。从来没想到回去到开封府看看。这真是非常意外的收获。

       在迷迷糊糊地游玩期间，我是有想起那位高二的小女孩的。我不知道她是否会5点钟回到学校——我想，我大概是会让她很失望的。

       七点钟的时候，我登上了回上海的火车——无座的。

论金

      那一夜，我和一位陌路的农民工兄弟，坐在两节车厢的中间，抽烟，吃零食，聊天，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回到上海。我已经两夜没合眼了。

      回到宿舍，我什么也不想吃，买了一瓶酒，一饮而尽，倒头就睡。

       至于后续和两位开封美女的故事，就不写了。

薇芸

这是小说还是纪实？

论金

薇芸 发表于 2020-12-9 18:13
这是小说还是纪实？

纪实，半点不假。

南狼坨子

非
常
好
看

泼雷

看出来论金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性格里，有很浪漫率性的因子呢。

南狼坨子

西安火车站，是我经历过的最差的火车站，野蛮欺生。

南狼坨子

河南大学的人看来爱喝酒，晚归。

论金

南狼坨子 发表于 2020-12-9 19:12
非
常
好

是不是很搞笑？

论金

泼雷 发表于 2020-12-9 19:32
看出来论金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性格里，有很浪漫率性的因子呢。

都是关天给害的。你看我写的小说，我是很活泼可爱的。哈哈。

论金

南狼坨子 发表于 2020-12-9 19:40
西安火车站，是我经历过的最差的火车站，野蛮欺生。

是的，太不人道了。学生哥都没钱买票了也不管，害我走这一遭。不过也非常值得，人生丰富了。一面之缘的人，值得终生纪念。不管是咋样的，他们永远在我的记忆里。

童天一

真是奇遇！写得好！

童天一

人生有时不按常理，出走，或许又有意外收获。

论金

童天一 发表于 2020-12-9 23:25
人生有时不按常理，出走，或许又有意外收获。

我后面还有这样旅游。改天再写写，很好玩。

死火

果然惊奇。有意思。

论金

现在回想那些细节和感受。还给了我一些启示。

奶茶七分甜

还好女同学救了你。哈哈

论金

奶茶七分甜 发表于 2020-12-13 17:24
还好女同学救了你。哈哈

她不救我，后面会是咋样的呢？
我会和高二的哪个女同学又一次见面，然后呢，夜色又将降临，我是不是要找个地方住，这就精彩了。我是不是还会去找份短暂的工作啥的。

故事会很长，我都编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