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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天气<其四>
文/凝霜
物换星移几度秋,转眼又是初夏。
前此年少不识愁滋味,总觉得诗词里的伤春悲秋是很遥远的事。春去秋来,枫叶萧萧桂叶碧;秋去春来,莺癫燕狂都是个风光无限。说什么“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多少泪珠无限恨,倚栏杆”未免有失造作。实在是要在岁月里次第流离过后,方能渐渐懂得,花开花落,四季轮回,虽自是个悠然无尽,可生命却早已如不系之舟孤帆远影碧空尽了。所以独怆然而泣下者,不过感天地之无穷,而浮生若白云苍狗罢了。
诗里说“六十年和今天/只有几米”,岁月果然白驹过隙般,匆匆到我们甚至无法将许多细节一一数遍。人世里多少兴废沧桑,炎凉恩怨,到头来,终只如花谢花飞纷纷,纷纷,恍如一梦。
此刻,远山上焰焰的阳光,移动跟前的流水上,与不远处的草地上,显得非常恬静悠远。一个人在河沿静坐,听水声潺潺,看天光云影随河水的粼粼波动恣意挥洒出一幅幅炫彩的图案,偶有风过,微凉,袖着几缕栀子花的素雅芬芳。如此光景,适合将所有的红尘琐细一股脑儿抛开,只做一个“绝学无为闲道人,”在光阴深处,静坐如禅。
记得《智者谐话》里,J•K哲姆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除了女人,便是天气。可是人们能忍受一个漂亮女子的喜怒无常,却不能容忍天气的瞬息万变。”类似的话,比如“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两样东西,一是政府,一是天气”也时有耳闻。可我却爱的这天气的多变。
阴天多云,到廊前坐坐,看满廊盆景在风中摇曳生姿,亦颇有一番意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眼见得乌云渐密,路上行人行色匆匆,起身进屋,泡一杯浓茶,书卷茶香里,收放自如,流年静好。
雨天不宜出行,于床上小憩,听冷雨敲窗,或窃窃如私语,或莽撞如醉汉。目光随着雨落成丝,丝结成帘,隔绝人世。而后,任由思绪随着一枚落叶逸出很远,很远。
雪天甚寒,一家子围炉聚坐,管它是细若飘絮亦或大如鹅毛。换盏推杯里,天南地北,古往今来,英雄美人,生成死毁,侃他个天昏地暗。酒至酣时,倒头睡去。翌日醒来,外面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好不干净。
最欢喜,莫过于这艳阳天。或独自一人,或邀上二三好友。或漫步于街头巷陌,踏歌而行,偷得浮生半日闲。或攀爬不知名的小山,登顶小憩,看山间众树苍翠,山下炊烟袅袅,都在斜阳余晖里,仿佛跳脱红尘。及至归来,将满怀快意,随笺寄赠远方心念之人。多年之后,藤椅上回想起来,便成了艳阳天下,缭绕尘烟编织而成的一段暖色。
有人在黄昏里读徐訏:临窗抹去了,帘内的昏黄。大概是因为‘读书月’的缘故,近来颇能闻得到几阵读书声。
不由想起张继来。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羁旅天涯的人,总是会有太多感怀吧:遇见陌上花开,会因想着秋时已近临风洒泪;听见耗子咬啮木门的声音,会念及幼子的磨牙声而失眠;深夜独酌,泪水往往无端就濡湿了那枚皎月。也正因如此,临窗那一点烛火便有了一种异样的真实与鲜明。仿佛可以依靠取暖,却是接近不得,终只如骨鲠在喉。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落月啼乌下,你是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江枫渔火里,你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还是从未得到正待前去追寻?你无需回答。时间的渺茫云水里,众生本是漂泊而无依的一群,以死句读。
寒山寺里,夜半钟声,是在超度,亦是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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