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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个旧作，打下酱油~ [复制链接]

凝霜

主楼

发表于 2018-8-1 16:1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艳阳天

文/凝霜

暮春。

几日的连绵阴雨，好容易盼来一个艳阳天。

一个人在校道上走走停停，一边漫无目的张望。天是一大片一大片寥廓的白，偶有一朵浮云羞怯地吻一下小太阳的脸，随即轻快跑开。地上不知谁家的宠物狗三三两两撒欢追逐着。不远处，女生寝室后阳台上晒着的床单被褥好比万国国旗博览会。

路边的桃树都落了大半，在树下堆起一座座矮矮的香冢。残存的红白朵朵，无人领养似的，稀疏的在枝梢巴巴挂着，偶尔浮动缕缕香风。玉兰也脱枝了。零星的在树下无可奈何躺着。有的锈迹尚浅，有的却已半黑有霉斑。

忽然有一种心疼。深冬里，它们曾怎样寂历过，春来时，它们又曾怎样与东风商量过颜色。可是眼下，春去也，它们便也终只能随着春天渐行渐远的脚步零落成泥。而古来多少英雄豪杰，于筚路蓝缕之中，打得文明的江山，乃至如汉唐几百年天下，一旦运数已尽，便也终只如繁红一叶经风雨，是空枝。

所谓天地不仁，原只是说的天道无亲。四时节气交接，兴衰荣辱流转，当舍须舍，当断即断，没有丝毫的眷恋与犹疑。

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于沁芳闸桥边桃花树下看《会真记》。正读到“落红成阵”，只一阵风过，直吹得满身满书满地都是桃花。而他与林黛玉多少痴情极恨，亦终只如那“流水落花春去也”。一个仍回作三生石畔绛珠草，一个复归于青埂峰下通灵石，好似全不相干。真叫人好不怅然。可是转念一想，不正是因了离恨天与大荒山中的悠悠岁月，方映衬出二人感情的金贵？而人世里多少悲欢离合，炎凉恩怨，原也须放至时间无涯的荒野中，始能见得出晶亮。

拣起一朵玉兰，翻动那细长的花瓣。柔柔的，软软的，恍惚翻动着春天未及带走的心事。

到得街上，日已西斜。广场上零零星星坐着下棋玩扑克的老人和小贩。一个孩子，踩着高跷，喜滋滋走来走去，忽而“嘿”一声来了个‘金鸡独立’。像是在卖弄本事，而其实并没有观众。

是地多苗人。在街上走走，时有背着背篓的苗族妇女匆匆而过。那背篓黄黄的，大小不一，皆用竹篾编成。里头大多堆着蔬菜瓜果或是一袋袋衣物。有时背篓里空空如也，有时却放了一个大胖小子。一身的衣裤包裹得严严实实，脚下垫一张小毯子。孩子的头刚高出背篓一截来，羊羔一般乌油的眼睛。身体在背篓里微微晃着，小嘴似开似合，脸上似笑非笑，倒颇有些法喜的味道。

遇见一个朋友，平日最怕坐车的，两手各提一坛酒，一脸自得在站台等公交。闲聊时忍不住打趣他“古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有阁下打酒笑忍坐车难，可见这美人与酒，实在是最能移性啊。”“好一只红嘴绿鹦哥，偏是你轻嘴薄舌会说话。趁着风和日丽的，饶是又出来招摇来了”。

相视一笑，目送他上车。就像两个顽童，刚刚分享了彼此心中的小秘密。

暮色渐深，有人在自行车轮上装了密密的一圈小灯泡，一闪一闪的，煞是有趣。行进时，就像人潮车流里，一条轻摇摆尾的银蛇，又仿佛只是我们各人的记忆。眨着一双雪亮的大眼睛，渐渐远了，远了。终远成一点微弱的萤火，悄悄潜入红尘的最深处。

想起孩时卖百宝的小贩来。独自穿行于小巷深处，荷一肩夕阳。仿佛时光的使者。他最清楚，每一块青石板的大小，每一方墙壁的凹凸，每一袭垣衣的深浅，又谁的闺女才出阁，谁家的小子最皮…在每个黄昏，随着清脆的拨浪鼓声一路收集，如尘的红尘琐细。

有那么好长一段时间，我坐在门槛上，抬头仰望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日复一日，梦想着长大后变成他。落日融金，点点余荫将庭堂遮掩，暮色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