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凝霜 于 2018-7-29 23:57 编辑
陷落黄昏
——《纪弦诗集》书评
文/凝霜
老实说,从学生时代起,我最怕的,就是在看书或观影之后,被要求写个读后感或者书评影评之类的东西。总觉得这是一件特别狂妄的事情。毕竟形而上的东西,归根到底,只是一种精神喜好而已。说白了,就是虚无,当不得饭吃。而明知它只是虚无,却还大肆地鼓吹,企图去证明或影响和改变一些什么,这不是狂妄是什么?更何况,终其一生,我们能活到多大年纪,读了多少书,走了多少路,看透多少风物人情。所以,如果你没有听说过纪弦,也不打算对他感兴趣,那么就把这篇字当成你午睡前,窗外麻雀不解人情的啰唣吧。
他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台湾诗坛里我最喜欢的诗人,没有之一。读书的时候,现代文学史上给的地位很高,赞他是台湾诗坛三大元老之一。可是作介绍的篇幅却只有半页。入选的作品,也只有《一片槐树叶》,数量甚至尚不及汪国真和冰心。
平心而论,他并算不上一个大诗人,但他绝对是一个真诗人。用张爱玲的话说,他有好诗,但是也有很多诗不过是梦呓式的自言自语。如果与其后凭借雍容的语句,无可挑剔的涵养以及华美的意境蜚声台湾诗坛的余光中一比,你能轻易发现太多的不足和差距。
而这,也恰恰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他的诗,有一种潜藏的吸力,就像暗流,或者黑洞,往往只是只言片语,便使你深深陷落进去。这使我想起高更,还有青衣的水袖——一个简单的挥手,便包含了欲语还休的万千情绪。而那些太过雕琢的诗,太像诗的诗往往没有这种原始的力量和粗糙的质感。
再回到这本诗集吧,常年静躺在我的枕边,和萧统的六卷《文选》一起。我们早已经彼此熟稔。你难以从其中找出多少浩荡的壮志豪情,有的只是各色小小的情愫,一分一厘,皆是关于生的艰辛与欢喜。属于每个个体生命的,也必然是属于全世界的。每每翻开,我总会被这样的句子所吸引:“夏色瘫软”,“夜色滂薄”,“有言语似夜行车”,“黯色之家浴着春寒”,“妻的眼睛是寂寞的”…意境小而凄清,一点点凉薄,一点点温暖。
最后,以一首《黄昏》作结吧:
又是黄昏时分了/妻去买米,剩我独自守着/多云的窗//
兵营里的洋号/吹的是五月的悲凉//
想着沉重的日子/想着那些伤怀的,使人流泪的/远方//
哎,这破碎了的…/你教我唱些什么,和以什么/调子唱歌//
那样子的生活,在一粒米和另一粒米之间,被轻易夹得憔悴。而其实,不管是所谓的太平盛世,还是那样的纷乱的年代,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活着本身,从来都一如既往的卑微。诚如罗曼•罗兰所说: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透生活之后,仍然热爱生活。
所以,做很多事情,譬如阅读,譬如写作其实根本无关名利,甚至不是为了要将这些变成一种习惯,而是希望通过它们让生命保有一种情怀。
情怀这东西,虽然并不能当饭吃,但可以为生命提供一个多元的可能,让你在为衣食口腹奔波尘世的时候,得以有幸从霓虹的市街逸走,于自身之中拉出另一个自身来,在黄昏里,仰望头顶那一片多云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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