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实力单身之二

飞梅弄晚

    伊始，我和人们一样都称呼他“小王”，彼时他还年轻，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有几分斯斯文文的意思。

    现在，随呼之欲出的肚腩，称呼自然也改成“老王”，大概附着名字的妖气，为人行事颇有点“隔壁老王”的腔调。

    老王动不动就在微信上微我，在吗，吃过了吗，怎么不理我呀.......一看这毫无营养价值的撩妹话术，我一句搭腔的兴趣也没有——他么的，我得多牛BI才能在这么LOW的搭讪上衍展出话题？

    大致过了几天，我有点不好意思，就礼貌回复：王总，有啥指示。

    我用脚指头都能预判他接词，无非是：我能有啥指示啊？非得有事才能找你？

    一看预判正确，我后悔得想抽自己二嘴巴子。

    这天聊得，活活把自己恶心死。

飞梅弄晚

   老王年轻时没那么油腻。

   那时候，他从上海宝钢一次性买断工龄，和宝山一个当地村委书记合伙搞服装加工，中途又加入一个姓朱的，叫啥名我忘了。总之，我对姓朱的长相印象深刻。朱同学脖子比刘欢还要短，显得头和身体完全没有过渡，远观就是肩膀直接扛着头，走路一耸一耸。

   老王和村委书记去我们老家招缝纫女工，晚上住在我发小家里。

   我发小的哥哥在宝山搞路政工程，就租住在村委书记家。后来出车祸。他晚上骑着二轮摩托，飞驰擎电般撞向一辆停在路边的土方车，当场殒命。他爸到工地与甲方清算，再把工人工资发清，帐户余额60多万。在九几年时，这够着大手笔。因为这钱，后面闹得一地鸡毛。但又因为这事，一来二去地和村委书记倒结识了。

   老王自写了一个招工牌子，立在我发小家的饭店门口。几天过去了，根本没人上来问询。

   我发小也是热心肠，发动我也替他们招工。几天又过去了，还是没人。

   我刚高考完，分数没下来，心里七上八下没着没落，加上诸多内因，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我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鼓动同学曹静一起去上海打工。最后，老王和村委书记到我们老家招一趟工，就把我和曹静招走了。

飞梅弄晚

    上海，那是人们绘声绘影的十里洋场。比如，我邻居家小外孙，每年暑假都来，在一群灰头土脸鼻涕拖拉的乡下孩子中，这孩子完全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岂止皮肤吹弹可破，就连我们玩的气球，他站在旁边都能嗲里嗲去地说“我也要玩洋泡泡”。

    现在要去上海打工，我和曹静的心情很复杂。

    坐了七个小时的船，再七颠八倒，到老王的服装厂一看，直接心凉到脚底板。此处是一废弃厂子，所在地和我们老家乡下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周边除了田地，就是稀稀落落几户人家，路边一个小卖部，一条笔直的扬满灰尘的石子路通向遥远的诗与远方。

    这哪里是上海，分明是从一处乡下来到另一处乡下。

    大概看出我们的沮丧，年轻的老王把我们行李搬进宿舍，忙上忙下满头大汗。我和曹静看见墙角的老鼠，惊跳起来，这心情更加复杂，然后借机嘤嘤嘤开哭。

    老王哄着我们，说没事没事，要是怕的话晚上住我家去吧。

    虽然我们年轻，但这点礼数还是懂的，婉拒老王好意，在瑟瑟中入眠。

    村委书记又四处出动，终于又忽悠了几个人过来，于是像模像样地开工。

    上来就做西装代加工。真是太瞧得起我们，我们能把电动缝纫机跑成一条直线都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何况做西装如此复杂的工艺？

    这样不行啊，老王寻思寻思，那就做手套加工吧。喏，就是那种劳工白纱手套，裁剪好以后，指头对指头、掌片对掌片缝合即可。

    手套倒是基本能缝合了，关键效率太低，老手一天能踩合上百套，忘了多少钱一套，总之几毛钱的加工费。我和曹静惨了，一天到晚趴在机器上，也赶不出活。

    是的，我们准备走人。

飞梅弄晚

    老王，村委书记，姓朱的，一人投2万。这6万包括租金、设备和人工工资，两个月就见底。

    我和曹静前脚走，后脚厂子就倒闭。

    那时候我们用BB机。接到老王BB机信息，我回复过去。他说他现在开小卖部，让我过去帮忙站店。我眼前浮现路边小卖部场景，全身心拒绝。

    老王先开小卖部，然后食品批发部，做了地区三得利啤酒经销商，最后超市这新玩意刚兴，他就立马启动超市模式。

    曹静高考落榜，后来成为一名真正的缝纫女工。她在浦东三林的一家内衣厂，结识一个四川小伙，两人开始谈恋爱。我去三林找曹静，是带有政治任务的，她爸她妈让我找到曹静，并带她回家，坚决不允许她外嫁到比我们乡下还要乡下的四川。

    我之所以接受任务，因为我总觉得曹静后面的际遇与我有莫大干系。无论我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曹静低着头，旁边的四川小伙搓着手，两人默不作声的场景让我气馁。坐着公交车离开三林，曹静的身影逐渐变淡，我头垂在车窗上，莫名地恨起老王。

    我打老王BB机。老王说他马上就到。

飞梅弄晚

     老王请我吃饭。才一瓶啤酒见底，老王就开始语无伦次。

     我听到一个属于男人世界的故事。他说，初见我时，那种青春和朝气，让他眼前一亮。他说，他们几个男人没事就做个厂花排行榜，结果我榜首。他说，我觉得你和那些打工的女孩子不一样。他说，他现在在闹离婚。

    我到底年轻，被他这么一吐槽，对曹静无力感转嫁到老王这里的恨意，莫名泄了气。

    临走时，老王硬往我包里塞一沓块，意思他现在有钱。我拗不过，吓得落荒而逃，但又忍不住在车上掏出来点一下，一千块，心扑通扑通乱跳——我人生的第一笔巨款。我把百元大钞一张一张夹在书里，用了好长时间。

    四年后，我去上海五角场电脑城组装一台586电脑，就一台组装的586，花了我全部家当5千块。天晓得那个时候头脑发热要586电脑干嘛使，那会儿还没互联网，顶多是打打蜘蛛牌，再或者就是光盘驱动看片——还特么全是盗版片，动不动就滋啦滋啦卡盘，真令明珠蒙尘。

   没钱是件很可耻的事情。这台586的新鲜劲一过，我就想着卖掉。可我身边能花5千块买电脑的人还是不多，于是我想到老王。老王爽快地允了。老王花了4500买了我这台586，人情拉拉的，搞得我好像赚了他4500似的。

    老王离婚了，而我也有了心上人。

忽有故人心上过

可知道为啥搜不到类似《中国宗教》这样的真实投稿信箱？前几天搜到一个，很快回复，初审通过，让我加他或她的微信。一看名字就不想加：QK58580（期刊中介）。想加一下听一听他或她怎么说？聊了几句，我说《中国宗教》杂志声明发文章不收费，也没有中介。他或她回复：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你如果是正规出版社编辑或杂志社编辑更好，如果是中介，我预感到很快全国就会整顿抖音直播和中介学术了。

你那里发一篇CSSCI期刊论文多少钱？

飞梅弄晚

忽有故人心上过 发表于 2021-12-24 11:27
可知道为啥搜不到类似《中国宗教》这样的真实投稿信箱？前几天搜到一个，很快回复，初审通过，让我加他或她 ...

分省刊和核心。
省刊很便宜，核心贵，双核心很贵。

怎么说呢，现在这个完全是条产业链。除非你名气特别大，或者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才免费刊登。
否则，你是为职称，那么出版社要赚钱，编辑也要赚钱，刊物所登论文又有篇幅限制，那就走市场经济。
你自己投稿，命中率可能性不大。实话。

吾二悟

看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余小寒

老王并不坏，只是有点油腻？

飞梅弄晚

吾二悟 发表于 2021-12-24 11:56
看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一会儿再写

飞梅弄晚

余小寒 发表于 2021-12-24 12:01
老王并不坏，只是有点油腻？

后来蛮油腻的。。。。。总之。

李熙

飞梅这些经历对我来说觉得很有意思，有一种我的青春我做主的味，我很向往。
文字也很有味道，赞！

暮霜晓阳

好看！

四手

写字挺快的，后来呢

方明镜

写小说呢。

王小丫

我拗不过，吓得落荒而逃，但又忍不住在车上掏出来点一下，一千块，心扑通扑通乱跳——我人生的第一笔巨款。

这段写的好真实

忽有故人心上过

飞梅弄晚 发表于 2021-12-24 11:33
分省刊和核心。
省刊很便宜，核心贵，双核心很贵。

《外国文学》杂志从来没有中介，也不收费。发我一篇文章还给了稿酬，没花一分钱。不过也排队等了两年。那是十二年前。现在的风气坏了。

君爱

写的不错

忽有故人心上过

飞梅弄晚 发表于 2021-12-24 11:33
分省刊和核心。
省刊很便宜，核心贵，双核心很贵。

我评上职称的论文没有一篇是买的。最多给一个审稿费500元。

现在的行情很吓人哈，本科学报好几千，二类期刊的好几万。风气越整顿越不正，不知道国家是怎么整顿的？

忽有故人心上过

最近想投票稿子到《中国宗教》杂志，愣是搜不到正规投稿渠道。整个网页几乎都被中介给占领了。说起来这也是正当职业，但这样搞下去，学术界会越来越乱，名声也会越来越臭。

前段时间课题结题，一个中介主动联系我要不要发文章，出书挂名。想想课题成果虽然有，也不够重，挂名就挂名吧，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几万字发给了她，她负责把我的文字和另一个作者的文字合在一起出本专著，我是第二作者。书也寄来了，名字在封皮上。却愣是不敢报上去，为啥？长了点心，上网搜了一下这本书，只有第一作者，没有第二作者，书是假的。如果报上去，后果不堪设想，学术造假罪名落实了！

一辈子清誉，不能因为一件小事晚节不保。再找小白菜（微信名），不回了，消失了。

没别的意思，因为你曾说过有人找你发论文，想了解一下这个行业里的水到底有多深？骗子的比例高不高？

飞梅弄晚

忽有故人心上过 发表于 2021-12-24 14:36
最近想投票稿子到《中国宗教》杂志，愣是搜不到正规投稿渠道。整个网页几乎都被中介给占领了。说起来这也是 ...

基本没遇上过骗子。行有行规，混下去得遵守游戏规则。

飞梅弄晚

忽有故人心上过 发表于 2021-12-24 14:36
最近想投票稿子到《中国宗教》杂志，愣是搜不到正规投稿渠道。整个网页几乎都被中介给占领了。说起来这也是 ...

狼多肉少，自然水涨船高。
你可以不花钱，等杂志社审稿刊用。但是，同等质量的论文，你说杂志社倾向用谁？职称会不会等你几年？
是供需关系催生了中介机构，不是中介机构搅浑水。
象牙塔里的老师，说清高嘛还是蛮清高的。不像我们做生意的，只讲效率和结果。

新解玉玲珑

催更

有贤无垢

老王的经历，是一个时代一群人的缩影。买断，是印记，是伤疤，是苦难，是跳板，是浴火重生，是蓦然回首的乡关何处。

忽有故人心上过

飞梅弄晚 发表于 2021-12-24 18:10
狼多肉少，自然水涨船高。
你可以不花钱，等杂志社审稿刊用。但是，同等质量的论文，你说杂志社倾向用谁 ...

不正常的东西早晚都会纠正的。我有资格清高，我没有买一篇论文。

忽有故人心上过

因为现在价格高得离谱，一篇二类期刊的论文甚至要五到七万。我是早就评上正高了，关键我们单位那些年轻人就是因为这种现状放弃了评职称。我真想问问到底是国家出了问题，还是学术界出了问题，还是市场出了问题？因为你身在其中，我非常好奇一篇二类期刊的论文中介能拿多少钱？比如五万一篇二类期刊的论文，你能拿多少钱？估计最多几千块，剩下的几万块钱都到了谁的手里？编辑部敢公开说一篇论文收五万甚至七万吗？中国还有几家杂志是优质的，从来不收版面费，只看文章质量？不止几家。就我知道的，前面提过的《外国文学》就是一家，其他全国应该还有很多杂志不与中介合作，《中国宗教》就是另一家。我感到疑惑和气愤的是，现在的网络信息，中介多如过江之鲫，已经遍天撒网，把正常期刊投稿渠道给霸占了。明明看到的是网上投稿（线上投稿），却直接投到了中介那里。然后就会有人与作者单线联系，了解信息，给出价格，开始谈生意。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当成生意来做，讲究效率与收益。我是这样想的。我觉得国家早晚得治理，你还是早点抽身为好。

忽有故人心上过

职称评审已经开始改革，高校教师不唯论文论唯课题论。根据教学效果和教学成果判定教学质量和技术资质。我一个老同学在闽南大学，没有二类期刊的论文也评上了教授，我们学校目前还不行，虽然条件比其他学校低，但人文社科特别外语类二类期刊想发论文非常困难。助长不正之风的不是你们中介，你们只是看这一块有利可图有钱可赚，出大问题的是杂志社，或个别人。所以这还是一条暗道，见不得光明。

忽有故人心上过

就如狗肉交易市场，解决的最好办法是关闭狗肉馆。狗贩子们无利可图，就会改行干点其他的。各类杂志社需要进一步整顿。其实去年好像已经开始整顿了。可能是私下和中介合作的杂志越来越少，价格也水涨船高，即你所说的僧多粥少。

忽有故人心上过

我是想起来了你上次凭实力单身里说的那个大学老师，可怜兮兮的，发篇文章还没及时给钱，我看到了你的鄙夷和轻视。唉，被你们中介唾弃的我们好难过啊！特别是那个骗我合作出书的，我给她四千块钱，以为是正常出版专著，拿几千元算少的，毕竟出版社自负盈亏，学术专著卖不掉，自己包销几本很正常。可她给我整了一本假书。
编辑部不一样，很多学术杂志是国家养着的，不应该再偷偷摸摸暗中挣大钱，养活了大批中介。中介没错，错的是这些偷偷吃独食的大鳄。

飞梅弄晚

忽有故人心上过 发表于 2021-12-24 21:04
我是想起来了你上次凭实力单身里说的那个大学老师，可怜兮兮的，发篇文章还没及时给钱，我看到了你的鄙夷和 ...

亲，我不是中介。
我只替熟人朋友找出版门路。

另，想当然所以然要不得。这个产业链我了解一些。
源头在于评职称的标准，不在于中介和出版社。

出书太简单了，给钱就干。4000一点也不多，仅仅一个排版、一套印刷模子，成本就大几千。

双核心才是难。你以为给钱就能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