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碎碎的怀念

暗香飞语

细细碎碎的怀念

    记忆里，有一个几乎被柳树包围了的村子。春夏交替的季节，前后两排红砖瓦房在飘逸婀娜的柳影中依稀可见。我们家在前排，奶奶家在后排，奶奶家的前门正对着我们家的后门。每到黄昏的时候，我都坐在奶奶家的前门口盯着我们家的后门，看到门儿一开就嚷着要奶奶送我回家，因为母亲回来了。奶奶把我的话当成是一个孩子想念母亲时说的傻话，没有搭理我。我指着那扇开了的后门告诉奶奶：门开了，母亲回来了，门是母亲打开的……

　　那时，我三岁。三岁的我已经从后门的开开合合之间发现母亲下班回来后习惯先把后门打开，然后借着傍晚的微光匆匆地生火做饭，省得点灯费油。可是，我只知道门儿一开是母亲回来的讯号，却不知道母亲下班回家的时候已经很累，她本想做好了晚饭后再接我回家，可我却哭着要奶奶送我回家。可是，母亲灶前灶后不停地忙活时，根本就顾不上我的存在。于是，我委屈地噘起了小嘴。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家的后门在暮色四合的时候，还没有打开。

　　我，委屈地坐在奶奶家的前门口，呆呆地盯着那扇后门。奶奶养的小鸡小鸭都叽叽咕咕地回笼了的时候，那扇门还没有开。我缠着奶奶问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没回，奶奶笑着告诉我，再等一小会母亲就回了。我疑惑地看着奶奶，觉得她的脸上有些诡异。如奶奶所言，一小会儿后，母亲真的“回”了。我回家了。和往常不同的是，到家的时候，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在桌上。原来，母亲早就回来了，奶奶“骗”了我。而且，我还知道，是母亲和奶奶在合伙“骗”我。看着母亲脸上隐约的笑意，我琢磨着怎么才能识破她和奶奶的“骗术”。

　　此后不久，我终于识破了母亲玩的小把戏。门，是她故意不开的。可是，她低估了我的观察力。因为，我看到了炊烟。于是，下一个黄昏，后门依然紧闭的时候，我嚷着要回家。奶奶头也没抬地说后门没开，母亲还没回。我指着我们家烟囱里冒出来的轻烟让奶奶看，奶奶不吱声了。我被奶奶送了回来，看着母亲意外的表情，我得意地笑了。于是，三岁半不到的我成了长辈们嘴里的鬼妹子，因为小心眼太多。

　　虽然，我的小心眼让母亲有些无奈。可是，正是因为我的小心眼，我们家避免了一场火灾。那是一个上午，母亲才去上班不久，我在奶奶家院子里玩得正高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我们家的烟囱又在冒烟。习惯性地嚷着要奶奶送我回家的时候，奶奶一脸的不相信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意外地看着烟囱里的轻烟，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我们家的门。奶奶惊慌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我们家厨房起火了！隔壁左右的叔叔伯伯听到奶奶的惊呼声，全都赶了过来。火，被扑灭了。至于起火的原因，大家分析着可能是灶膛里残留的火星引燃了灶角堆着的余柴。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幸亏发现得及时，否则这家指不定就烧没了。而我，因为这场意外的事故，不仅从“鬼妹子”变成了“乖妹子”，还得到了一个红色的小喇叭作为奖励。只是，当我为了显摆自己的小喇叭，不停地吹出嘀嘀的声音吵得让家人和邻居不能好好休息而向我求饶：鬼妹子，能不能乖点，让我们安静一会……

　　那时之后，我四岁。四岁的我，调皮得让奶奶头疼。虽然我从不和附近的小朋友打架，但是我总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让这些小朋友为了我手中的学具和小玩具打得一塌糊涂。打输了的小朋友回家跟大人告状，打赢了的小朋友回家跟大人显摆，结果大人们都知道了祸头子其实是我。每每因此而被奶奶批评时，我认错的态度都是极好的。只是，认错的有效期很短。因为，第二天，我又会故伎重演。奶奶已经厌烦了对我一次又一次的批评，只能无奈地叹气：这哪象个妹子，分明就是个伢子。于是，四岁以后的日子里，经常能听到奶奶的抱怨：你这个鬼伢子……

　　于是，五岁的时候，奶奶和邻居们都建议把我送到学校去，看看老师能不能治得了我的顽劣。于是，五岁的时候，我背着母亲做的花书包上学了。因为班上的同学都比我大出二到三岁，我的“小坏”在同学之间起不到任何作用。于是，慢慢地我厌了种种小恶作剧。于是，慢慢地我有了女生般的安静。只是，清亮的眸子里，偶尔还是会透出一丝惯有的狡黠。因为这丝惯有的狡黠，他无数次被我有意戏弄后，作出一副后悔当初没看清我的可怜样，惹得我孩子般一脸得意而灿烂的笑。而后，他那声“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的无奈让我想起了奶奶当年对我这个“鬼伢子”的无奈。于是，突然间，莫名地很想去记忆里的那个村子看看。虽然，奶奶已经不在，记忆里的那个村子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是，和“家”相连的感情是不会变也不可能变的。

　　于是，此后不久，我回了母亲那儿，也就是记忆里的那个村子。村子依然被树包围着，只是记忆里那一棵棵飘逸而婀娜的柳树已经被一排排粗壮而高大的意杨代替。走在熟悉的小道上，遇上些熟悉的面孔，腼腆地叫上一声叔伯或婶姨，换来他们亲人般关切的问候：幺妹子，回来了？孩子带回来没？孩子有你小时候那么调皮没？空了的时候，常回来看看……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小道的尽头。折回，再次走在村子里的小道，拾起过去点点滴滴细碎的记忆。然后，回到母亲的小院，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母亲批评调皮得紧的小外甥女“你这妹子和你小姨一样，是个鬼伢子。”闻言，我笑了，院子里的人都笑了……

江中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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