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伯伯是大伯伯的老伴。按老家习俗，沾亲带故，若按辈份称男子为大伯伯，大伯伯的内人就是小伯伯。与大伯伯是五服以外了，因母亲生得单，细微的亲戚关系被放大，母亲与他们走得亲。
这走出来的亲戚，初三，他在伯伯家住读了一年。一年的时光，说不上特别，无非是吃了上学，放学回去休息。大伯伯是供销社主任，小伯伯负责持家。他和伯伯几个子女一同出入街上南居民点那套四居平房。
父母当家时，感觉不出这门亲戚的特别。只是出来后，想起家里值得惦记的人，总有伯伯一家。每次回老家，必给伯伯准备一份厚礼。过年如果不回，也交待父母为自己备一份送去。
伯伯愈来愈老了。有时在老家过年，还是街上南居民点那套四居平房，两老住那么大的房子，有些空荡也有些冷。他带着一家子去，屋里便热闹生动了许多。一坐几小时，到点走，老人强留吃饭，怎么吃得下那么老的人替自己做饭呢。回家路上，他给他们讲那时候的事。那些平常的旧光阴，象被镀了一层金边，变得亮亮的。
最近几年，伯伯在市区三儿子家过年。三儿子住学校，去前，要先打电话约。第一次去市区看伯伯，两老看见他的车，收起小板凳迎上来。伯伯说，接到电话，他们就坐在校门口等，等了两小时。严冬寒天的两小时，他握住大伯伯的手，心里湿了。
一次去看伯伯，大伯伯送他一份自己写的家族简史。其中有对小伯伯妯娌一段评语：她们俩妯娌，是我们家族里的顶梁柱，在大跃进年代。一是集体生产劳动强度大，不管刮风下雨，寒冬腊月还携带儿女外出修水利。二是家庭负担重，两个家共生育十个子女，不仅要照料他们起居生活，还要给他们缝制热冷四季衣服和鞋袜，一针一线都亲手完成。三是生活最苦。人多劳少，靠工分夺粮，人均毛粮二十斤左右，完全靠瓜菜补充，常年过着食不保腹的生活。两家住一栋两间的草屋，因无力修善，上漏下泄。一下雨就无处安生，晚上靠一把伞挤在一起，就这样不知渡过多少不眠之夜。我们家庭没有她们的支撑，就没有今天。他们的同共优良品质是：吃苦耐劳，忠厚善良，勤俭持家，宽厚等人。
看到这段，他有些感慨，小伯伯是好人。在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他亲身经历过小伯伯的无私善良勤俭宽厚。寄住那年，小伯伯把他打理得，看不出是外人。
想起第一次回老家过年，他带着女朋友去拜年。大伯伯不在家，只小伯伯在。那一年，分明感觉小伯伯老了。脸色暗黑，脸上的皱纹菊花一样，小眼睛变大，身子矮下去。他已听说，伯伯的四个儿子，最小的不久前犯抢劫罪被判了死刑。老二因挪用公款离家出走，几年来音信全无。家庭的悲剧，落在老人身上，残酷无情。小伯伯含泪跟他聊起，似乎淡然，他却是感同身受的疼。
后来，小伯伯起身做饭。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雪下白了伯伯家的院子，菜地。小伯伯踩着厚厚的雪去摘菜，又从屋后一口破缸里捉鱼。缸口了一层软软的冰雪，她从里面捉出一条鲢鱼。冰雪上，留下她手腕大小的一圈瘦痕。
今年老家又下雪了，暴雪。那天接到电话，小伯伯去世，急发心脏病。他想回去。可因这场雪，交通瘫痪，没有车能到家。他便只能在心底，模拟一场雪。茫茫雪花，淹没小伯伯矮去的身影，也倾覆鱼缸上，瘦瘦的小伯伯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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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8-1-29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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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9 2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