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雪,沃野已披上了雪衣,万物莹白,风息凉凛。我在等一壶酒,以纷飞的雪花入味,慰这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等一壶酒,在三家市的书场里。平常弦琶琮铮的书场,在漫天的飘雪中失去了音律。巷子里空寂无人,门上栓挂着铜锁,唯有雪花飘斜着落在瓦楞里,覆盖在檐头上,三家市白了,白得那么沉静,就像它在季节的移换中褪尽了曾经的喧嚣,如今沉寂地伫立在七浦塘边。
七浦塘水湍湍流淌,偶有行人从雪压竹梢处经过,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野里。归家的人急着归家,寻酒旗的人在对雪寂寥。一线空灵的声音扑簌传来,想那些残垣断瓦宛若微尘,被雪花掩盖其下,让人忽视了它埋首时的抗议。事物的生命实在是不能千古的,每一种受用是为了得到当下合适的安顿。
如何才能洗一洗它几百年的沧桑?江湖河海有航行,十年一雪正此时。踩着小巷的青砖路面,落雪贴在脸上,有一种凉意如水珮轻抚周身。天空中,雪花绽放成了千朵万朵的白花,向旷阔的大地投奔而去。雪落、草衰,物物都蕴有自己的道理,山河大地自显其中,沧桑自也历历在目,那么,三家市的沧桑就由雪花去染白吧!
等一壶酒,在印溪的小酒馆里。近处的庵桥上有一把红伞顶着雪,不知他手里提着的可是新酿的米酒?临河的民居全白了瓦面,红泥小炉里跳跃着火苗,想学香山居士问一句:能饮一杯无?昔日,白乐天烫热了酒,邀友人对酌几杯,而窗外,天色将晚,鹅毛片也将要飘起来了。能饮一杯无?生命织锦美好的希望,偶尔盘亘在白墙黛瓦的江南,这一地宁谧的白色即是所来之径。
再去看一看一线天里的枯藤吧!它结满了与岁月的抗衡,又不得不从墙角挣扎出一枝,婆娑着伸向高高的骑马墙。大地沉平,雪花似风前落叶,扑簌着随飘随落,有一种不可移撼的从容自在,少了游人的印溪老街也平添了几分安静。是需要一场雪,凝住梅花枝头的暗香,让痴情于小桥流水的心念得以释放;是需要一场雪,划破人来人往里的单调,让执着于江南风物的步音得以停驻。
不见群山阗然,凝视眼前的石桥轩窗,在大自然的清流里,冷冽的雪花也下得很温情。细细寻源,是武陵人摇着桨,把嫣红的桃花瓣洒了一溪,那婆娑世界的美引领着人直想溯水而去。恒有这样无染的洁白吧!让心泉呼应雪花的妙音,返璞生命以最朴素的面貌。
雪拥柴扉时,独坐一隅。不千里,不万里,还问一句:能饮一杯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