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野妞 于 2018-1-21 16:51 编辑
那年我们全家刚从新疆调回内地不久,我上初一,13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爱好看了,可怎么办哩,一直拣我姐的旧衣服穿。姐胖,我瘦,那样雍肿的衣裳一直是我的心头噩梦,它严重抹杀了一个小姑娘该有的自尊和自信不说,还间接使人孤僻,不合群。你怎么去跳橡皮筋、玩沙包、跳绳,谁愿意和你搭伴儿?除非实在没人手了,人才嫌弃地把你拎过去,还都是撑皮筋的角色。
要说我们家家境不错的,爸是连队会计,妈是小学教师,我们家在新疆一直以干净整洁得体享誉邻里来着。可这不刚调回湖北么,一个大家庭,什么都得重头置,百废待兴。家里有四个孩子,爸还张罗着盖房子,经济上就紧张了。没办法啊,6口人,四处蹭公房,各种紧紧窄窄,怎么都住不拢,吃个饭都得在阳台上搭桌子。
好不容易磨着妈给做了条藏蓝色的新裤子,那年头流行喇叭裤,裤脚还带小喇叭的,小姑娘家家的,爱惜的了不得,每天晚上都把它整整齐齐沿裤缝叠好,压在枕头底下,早上起来就有两条笔直的裤缝,穿上好神气的有木有。新裤子,可可的围着腿儿,少一寸则瘦,多一寸则肥的,紧紧绷着小屁股,四面适宜,一穿上感觉自个亭亭玉立的,哪像穿大胖子的旧衣服,肥裤档、粗裤腿,腰富裕一尺,人都挫一截儿,哪里显得出小蛮腰和大长腿嘛。
后排的相好同学给了我二块饼干。饼干真好吃啊,香得哎,甜得哎。剩下一块,舍不得吃,舔舔嘴唇,想把那股甜蜜的味道留给明天,找个本子,细细地撕下一张干净纸儿,包好,塞进后裤袋里。
第二天早晨醒来,穿裤子的时候,发现,屁股后面开了几个丝丝缕缕,磨磨渣渣小洞,口袋里满是纸屑,饼干渣儿……
那年头人饥鼠也荒的,谁家没有几只老鼠啊,它们敏锐地嗅到了饼干的香味儿,于是循味而来,开动利齿,大快朵颐。
只不过一晚上,我就同时失去了二件宝贝,我心爱的裤子和舍不得吃的饼干。
捧着那条崭新的破裤子,欲哭无泪,我深深地悔恨自个,为什么要留那块饼干,并非不能吃,并非吃够了,并非不想吃……如果打自个十拳,抄十篇课文,给家里升十回煤炉,甚至半个月不吃早餐,能换回那条美美的新裤子,我也是极愿意的。
妈没有说我啥,因为我一脸悲伤,满眼泪水,跳楼的心思都有了。她把那条裤子带回裁缝那,让他补补,于是裁缝就在屁股后面之字形来来回回地纫了无数条蓝线。
上体育课,女生站前排。有个男生说“看呐,怎么马花屁股上用圆珠笔画了那么多线啊?”
……
那条裤子我再也没穿过,我情愿继续穿胖子的肥裤子,不合身就不合身吧,起码屁股后面不会让人瞧见圆珠笔线吧。
再大一点,读到那首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就觉着哲人是在谆谆告诫俺“有饼干就吃,休停嘴,莫等辜负了新裤子,空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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