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

马樱花

老李家出了五福的本家哥哥李华新，儿子刚被华师一附中录取了。现在的孩子考个好高中比扩招后的大学还难考呢。这喜事随着血脉波及到武汉我这儿，嫂子桂花十天半月的来看孩子，总是顺道来家里坐坐。桂花回回来都不空手，带些花生、瓜子，再不就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大蒜，小葱，莴苣，菜须须上还带着地里的湿泥巴。

　　桂花个不高，胖敦敦的，可匀称，上下一般粗；胸脯那块儿倒是鼓鼓囊囊，像揣着两颗手榴弹，脸蛋上印着风吹日晒出来的两块酡红。桂花走路一步一个脚印，蹬蹬地有力量，有种劳动妇女特有的健康美；身上的衣服都是大路货，质地粗糙，线头毛边在边角衣缝随处可见，洗得干净也合身；头发扎个马尾，用缀着小红花的紫色发箍束着，因为长途奔波，有几缕挣出来了，蓬蓬的。

　　看不出来是后母，给刚拆被子洗衣服买衣服，送钱送物的，一个母亲该做和能做的，桂花全做到了。刚的亲妈是难产去世的，子宫收缩把接生婆剪脐带的一把剪子吸进去了，大出血，接生婆当时都吓傻了。这种悲剧在城市差不多成传说了，但在天高皇帝远的小山村还时有耳闻。桂花嫁给华新不久，又给刚生了一个弟弟，今年上小学五年级。

　　闲谈中，桂花说自个面前有八个老人要养老要送终，吓一跳。独生子女有四位老人要瞻养，就忙成转轴了，他们一对夫妻四只手四条腿照顾八个老人二个孩子……

　　这八位老人分别是她自己的奶奶爷爷，公婆、还有华新的爷爷奶奶、华新前妻的父母。桂花的父亲早逝，母亲改嫁，照顾爷爷奶奶的任务就落到她这唯一的孙女身上。丈夫前妻是独女，女儿死后，丈夫的前岳父母只能跟着女婿过活了。我吃惊地望着她 “咋办啊，负担这么重？”

　　她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摊到面前来了，有啥法子，尽我的心我的力去做呗。”看不出生活重负下的窘迫，也看不出多宕命运下的阴郁。华新在外面做砌匠，每年都能挣个一二万回来，桂花除在在家里种三亩地外还种着一大片菜园，养一群鸡，圈里还有三头猪。言语中，桂花颇为自得，倒同情起我来了，说，“知道你们城里人挺不易，水啊电啊油啊，项项都得花钱买，一出门坐个车吃个饭就要用钱，没钱简直过不开日子，不比俺们，除了买化肥置几件新衣裳，柴米油盐都自家出产。”

　　春暖花开的时候，桂花给刚送薄棉絮来。桂花的爷爷刚过世，正月，华新的奶奶也去世了，丧事全部是她和华新一手一脚操办的。现如今，还有六位老人要瞻养，难心事是公公中风了，瘫痪在床，需要人不离身地料理。桂花说到这，语气有些低沉，眉目间倒还是水来土淹，兵来将挡的坦然。话头转到孩子，村里人一见她，都羡慕，说方园五十里地，多少年只出息了一个考上全国重点的儿子伢，将来上北大清华莫问题，你这当娘得有福气啊……桂花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跟地头上刚刚逢过春雨滋润的麦苗一样，叶茎抻展，生机盎然。

　　桂花带来一兜子西红柿，倒在阳台上骨碌碌地打滚儿，红灿灿地铺了半边地，个个都喜庆得像红灯笼。

马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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