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欣赏】那年秋雨敲窗棂/文：闲散之人

大玲小芳

【介绍】：呼啸的小鹰写过一篇小镇长风，回忆当年修路和村里人打交道的故事，还有和她的偶遇、朦胧的爱，那时的小鹰比现在的老鹰青春正义，读着他的文字饶有兴趣。大概我是农村人的缘故，今天读到闲散之人创作的“那年秋雨敲窗棂”，也倍感亲切。作者写的是12岁的他八九个月的乡村租房的回忆。火炕、草屋面、秫秸顶棚糊满报纸，读来仿佛电影一般，将我拉入儿时的世界。房东大伯的抗美援朝经历、老照片和炮弹纪念物给作者的童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字里行间，纯朴善良的村民和作者对他们的爱融为一体。

两部作品殊途同归，最后都用“风”形容了往事如烟，于我，何尝不是一场梦？
原文如下：

那年秋雨敲窗棂/文：闲散之人

1970年，我12周岁。

这是我随着父母来到城市最北部山区的第一年的秋天。

父亲他们的那所战备医院还在紧锣密鼓的建设之中，家属区的配套也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只能借住在几十公里外的蓉花山公社周边那个叫韩屯的地方的老乡家里。

确切的说我和母亲是1969年差三天就是1970年新年搬到这里的。对当时的世界12岁的我并无太多的感知。只是知道一定要随着父母一起走。

而且，搬离城市，我是带着几许兴奋甚至期待的。人都是对未知充满着此类的心态。

我们在老乡家里借住了八九个月的样子。有关房东这一家人，我曾经写过很多文字讲述他们的故事，我依然怀念着他们。他们都是最普通的人，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粗手大脚，风风火火，喜怒哀乐都藏不住。唯有房东大伯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他是一个老兵，是在抗美援朝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居然毫发无损。按照那时候的习惯叫法，这就是最可爱的人。

房东大伯慢条斯理，说话很艮的那种。慢悠悠的语气，浓厚的方言俗语，和性格看起来急躁的房东大妈比起来，显然是稳沉很多。我亲眼见过房东大伯的军功章，一个三等功的，一枚是抗美援朝入朝参战的纪念章。

房东大伯不怎么说他曾经的故事，我却看到他家墙上悬挂的镜框里那些发黄的，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有的只有一两寸那么大，也有稍微大一点的，都是黑白的。里面的房东大伯和他的战友们或把枪杵在地上并肩而立，或把枪扛在肩上。衣服是那种棉服，缝纫机压着竖条间隔均匀的棉服。

最大的一张照片，是大伯站在丹东鸭绿江桥头火车边拍的，大伯说那是仗打完了，回来的时候在江桥那边拍的。大伯曾经说过，他们不是第一批入朝参战的部队，相比第一批的入朝参战部队，他们好了很多。

我还见过大伯的一个特殊物件，是一个炮弹皮展开之后，做的一个和平鸽的形状，上面写着几个字：献给最可爱的人。

房东的家，是一排北方特有的草屋，所谓草屋并非全部都是草，墙面是北方的青石砌成的，这种花岗岩的青石坚硬无比，盖房子，打地基，起墙面都是不二的选择。整齐的青石墙面，屋的檩子是北方最常见的硬柞木，主梁基本以粗大的松木为主。房东家的这个房子显然是有了年头的，据说是房东大伯他的父亲当年闯关东的时候盖下的。日月经年，房子里的梁驮都带着烟熏火燎的颜色。这是在灶间能看到的。而一排四间房子，我们借住了一间，房东一家人住了两间，其余的哪一间就是灶房。两个大锅灶，火炕取暖。

房子屋面上，苫着厚厚的草，这种草似乎有很多优点，抗腐，保温，已经被岁月洗涤成了青灰色，只是在屋脊那一溜，是青瓦压了几行。

几个房间里都糊的纸棚顶。那年月，一般人家的棚顶都是这东西，里面是秫秸扎成，有专门的糊棚匠人，把纸裱在上面，手艺活，一个简易的工具，把刷满浆糊的纸张搭在上面，顺着一推一拉，棚纸就平整的上去了，一张两张的就这么铺着，一面顶棚就算完成了。那会儿，多数人家用的都是报纸，当然条件好的人家，会去供销社买了专门的墙纸，那种一米见方的，粉色带着碎花的居多。别说棚顶糊的是报纸，连墙上都是各种报纸，那是一个不缺报纸的时代。

所以，我一度有个乐此不疲的事情，那就是冲着满棚满墙的报纸，大段大段的读。什么最高指示，什么社论，什么得劲儿就读什么。

窗子是那种老式的，带着一格格窗棂的窗子，上半截可以向上掀开，然后用一根棍子支住。下半截是固定的，在下半截的中间部位有一个宛如一本书大小的地方嵌着一块玻璃。别说设计的挺巧，人坐在炕上，院子里的一切都能透过这个小小的窗子看得到。其余的地方都是裱糊的白纸，这个没有糊报纸的，因为黢黑的窗棂，配着白色的纸显得挺有质感，但是要知道，窗户纸那是糊在外的，这个据说是东北的一大怪，为何窗户纸糊在外。后来想明白了，毕竟纸不值钱，木窗棂还是要保护的，所以糊在外的窗户纸大约是保护木窗棂吧。窗纸破了旧了，可以随时更换。

那年的秋天，雨水挺多，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父亲告诉我们家属区基本建设好了，八月底我们就可以搬家。

山区秋夜的雨，下的不急不慢，淅淅沥沥，偶尔有山风，会把雨丝吹向窗子，细雨敲窗的感觉倒不是现在说的多文艺，而确实能给人一种畅想的感觉。

暖暖的火炕，秋雨打窗，烟火的味道，炕桌上跳动的豆粒大小的煤油灯的火焰，把坐在炕桌两端对饮的父亲和大伯的影子投射在纸墙上，高大灰暗影影绰绰的宛如皮影戏一样。

我靠着被垛坐着，听着两个长辈的酒嗑：

大伯说：兄弟，我听弟妹说你们要搬家了。

父亲说：是啊，单位那边房子都建好了，安排的是我们八月底九月初搬家。

大伯喝了一口酒：选个好日子，可别赶上雨天啊。

父亲说：那谁知道，定好了就得搬，单位来趟车也不容易。小小的草屋里弥漫着酒的味道。

纸糊的棚顶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耗子们在如履平地的奔跑。

身体不太好的房东大伯的二儿子早早就睡下了。灶间房东大妈和母亲在聊天，说的都是搬家的事情。

我就在这秋雨敲打窗棂的声中，见周公了。

九月初搬家的时候，依然是秋雨连绵。冒着雨完成了搬家，家里的家当被淋的一塌糊涂。

偶尔，记忆里会出现房东家的那座草屋，那温暖的火炕，那纸糊的棚顶，那秋雨打窗棂的声音……

恍然间如同走错了一个时空。

山依在，水向东，往事化作风。




       2021年10月6日星期三

古老传说

叔来大义灭零。

远烟空沫

忽有故人心上过

好文感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