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7-11-3 10:07 编辑
摊烙子 腊八过后,家家户户都为过年的事忙起来了。老家有句俗话——“二十五,家家忙,不摊烙子就扫房”,可见摊烙子是年前的一件大事。 烙子在老家一带又叫合折、吱啦、炉锅子,好吃,难做。尤其是烙子蘸肉汤儿,吃起来格外顺口。如今这东西已算不得什么好吃食,想吃随时可以在市场上买到,可早些年不行,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够吃到。 母亲是摊烙子的高手,每年早早就为摊烙子做着准备。摊烙子要用好柴,最好是脱去籽粒的高粱苗或芝麻秸,好烧,烟少。秋收时,母亲把高粱苗和芝麻秸晒干捆好,放进闲屋里,这样摊烙子就不愁没有好柴。摊烙子最好用小米面,可老家的土地低洼盐碱,十年九涝,谷子很难长出粮食,只能种高粱,所以一般人家摊烙子多用高粱面。年前,母亲带领我们用碾子把高粱碾成秫米(高粱去皮称为秫米),再碾成细细的高粱面,这样,摊烙子的食材就有了。有了柴,有了面,烙子还是不能摊,难办的是炉具。摊烙子得用专用的炉具,那东西生铁铸就,大小与中号砂锅相仿,只是锅底中间凸起,且有三足支撑。那时候这种炉具全村没有几户人家有,年前家家借用,所以一时半会难得轮上,需早早跟主家约定等候才行。等到一切筹措停当,时候已到了年根底下。 摊烙子那天,母亲很早早起来,打点一家人吃过早饭,便在灶间忙活起来。她先是把高粱面调成不稀不稠的面糊,然后用几块砖把两个烙子锅支起来,她坐在两个烙子锅中间,有条不紊地摊起来。摊烙子要先在锅底擦油,等油烧热,再用勺将面糊均匀地浇在锅内,盖上盖加热一两分钟就熟了,用锅铲揭出,折成半圆状。随着接连不断的“吱啦”声,一勺勺面糊像魔术似的经母亲的手变成了香喷喷的烙子。直到把满满两大盆面糊摊完,母亲才艰难地地站起来,一边捶打着腰身,一边扯下头上的毛巾擦一把脸上的汗水,招呼我们将一笸箩烙子抬进闲屋。此后的几天里,母亲还要蒸年糕,蒸豆包,年景好的时候,年三十的包子也要多蒸几锅。母亲说,大人孩子劳累了一年,过年都好好玩玩,有了这些吃食,做饭就省事多了。 儿时的我最爱看母亲摊烙子,一是嘴馋,二是好奇。有时还想学着母亲的样试一试,结果摊出的烙子不是厚薄不均,就是半生不熟。母亲笑着把我撵到一边,叫我别再添乱。 母亲摊出的第一个烙子常常让我吃掉。母亲半真半假地吓唬我,说小孩子吃了第一个烙子长大后怕官。我那时懵懂愚顽,哪里知道官的厉害,虽然潜意识里也有些担心,但终是咽不下就要流出的口水,于是对母亲的话置若罔闻,照吃不误。不料想长大以后,果然落下了怕官的毛病,见了官就脸红心跳,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连挂在嘴边的话也吭哧憋堵地说不成句子。到后来发展到不光怕官,连有钱人也怕,怕得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所以在官场打拼多年,心没少费,事没少做,却总是不长出息,就像我书房里的那棵万年青,多少年了,不死,也不长。 小时候真不该不听母亲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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