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山静水 于 2017-9-18 22:10 编辑
无法评判
只要出门,随手提一件废弃用品或者生活垃圾,下了楼,扔到楼门口的大垃圾桶里去。那个垃圾桶深绿色,大到可以把我丢进去了。
既谓垃圾桶,自然无所不丢,坏了的食物、不穿的衣服……有次桶里居然头朝下栽着一个白色床头柜,桶边还立着一个同样白色的书柜,至少有六成新的样子。哎呀,这是谁家啊这样富庶,我奇怪的品度了好一会儿,如果需要,我都想捡回去了。
其实不用我操惜物之心,这些东西很快就会被人捡走。这两年小区里来了个拾荒女人,每天一大早会把小区所有的垃圾桶翻捡一遍,如马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废纸板啦、饮料瓶啦、旧衣物啦,但凡可以回收的统统收拾带走,真正无用的垃圾则会留在桶里。每个黄昏时分,垃圾桶们被小区物业的保洁员一个一个拖熊一样拖到小区中心,在夕阳光影里聚成一堆,蓬头垢面的丐帮队伍似的,等着环卫处的车子来了清理干净。第二天早上挺着空空的大肚子各自呆在原来的地方,等着人们再次扔下新的废品,等着拾荒女人的把可用的捡走。
这个女人大概五十左右,体力充沛,周身还算干净整洁,神情说不上从容但也不愁苦万端,早上我们擦肩而过,她去捡废品,我去上班,我们都很辛勤,没有什么分别。
其实我以前也收拾过自家的废品,学我妈我婆婆做出一副勤俭持家的主妇样子,把自己的废书废报废杂志、各类包装箱、瓶子都堆到阳台上,搞得小小的阳台在明媚的阳光下画面一度很衰败。但我咬着牙坚持不懈的储存下去,直到有一天终于堆得小山一样高了,我趴阳台窗户上,喊住一个收废品的生意人,有一笔生意要洽谈喽。 收废品的是个男人,挟着一杆大秤花了好长时间才气喘吁吁的爬上七楼,而我已经把阳台腾空了,叉着腰站在楼道里,站在废品堆里,踌躇满志的等着赚钱了。男人把所有的废品踩扁、又绑好,全部秤完了告诉我:
四块五。
这么少?怎么会呢,山大一堆存了大半年的!我不信,装模作样的去看他手里的秤星。其实我对这门技术一窍不通,星星大大小小,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后来只好半信半疑的接过四块五的好大票子。又搬出一个坏了的转椅,椅面与底座分成两截了,以为这个坏家俱可以卖点儿钱的,只消把底座焊一下就可以了嘛。不料收废品的男人一口拒绝:不收!那个底座上还有点铁,但那个椅面白送也不要!于是我更呆了,最终的结果只好又听了他的殷勤劝解,卖了一块钱。男人的态度始终很好,条分缕析,整个废品回收的行情差不多讲了个遍、收完了还主动把楼道打扫了一通,我一感动,顺手把门口一个摔凹了一块灰秃秃的保温杯送给了他。晚上拿着换来的五块五,炫耀我多么能持家的时候,帅老公大叫起来:
你这是持家吗?姑奶奶,我那个保温杯好几百块钱买的呀!还有我的转椅啊……
这件事情得到的严重教训就是我再也不存任何废品了,作为一个思维混乱、对事物的价值无法正确评判的主妇,我斗不过聪明的生意人,不如把可兹利用的东西放到楼下桶里去,给拾荒的人们提供一点儿帮助,比如这个女人,也算是一点微弱的善意吧。这个女人不声不响,这样勤勉努力,也不知道来自哪里,整天见面,对她都快有一点亲近了。然而有一天,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也是一个大早,她照例把一叠纸板从桶里拿出来先放在垃圾桶前,然后空着手去下一个桶里收拾。谁也没料到对面楼里杀出个老太太来,遛弯一样神情淡定的经过我面前,看见那叠纸板,抱起来就走。拾荒女人察觉了,一面大喊一面赶过来,老太太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向自家楼门。女人激愤极了,开始骂起来,大意是说不应该抢了她的东西吧?外地话说得极其利索,可能夹杂几句她们那里的粗话,我没有听懂。
一个人骂架的时候面目扭曲,声音高亢,但老太太也许耳背听不到,也许不想吵架,总之不回话,消失在楼门里看不见了。拾荒女人犹不甘心,冲着那个方向尖利的喊了一句:抢我的东西,我跟你回家吧?
时间很早,小区里没什么人,大概只有我看见一场关于废品的战争,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持怎样的立场。废品被人丢弃,便是无所归属了,可以是任何人的,也可以不是任何人的,拾荒女人拾了两年被人默许,并不代表此地归她所有,老太太也有权利,说不定哪天又会冒出个老头儿来,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叫生活的难缠家伙吧,那么这些有限的回收资源如何分配才算公平?越想越愁,善恶一时恐怕不好评判,这个世界实在复杂难言啊,我瞄了一眼气愤的女人,没想到人家目光凶狠的对过来,不过我也什么都不说,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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