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泌水 于 2017-9-25 21:35 编辑
我躺着,一飞站着,我们之间流动着温热的空气。我想要睡觉,上眼皮吧嗒吧嗒往下掉,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开它。我看到站着的一飞木桩一样杵在地面上,整个人冷飕飕的,像来自地狱。他的眼睛,更是让我不敢直视,里面翻滚着一些阴鹜的气息。他的胸膛起伏剧烈,藏着一座小火山似的。
我感觉他会杀了我。
一飞的脸向我晃过来。水晶吊灯洒下来的光被他晃成碎片,星星一样在我眼前飞舞。他伸手抹了一下嘴巴,嘴上的几粒血珠便散开了,成为散乱无章的几撇,再配上青白的脸色,看上去像是刚吸食过人血的吸血鬼。我努力运气,让上眼皮不要塌下来,但都没有成功。终于,我合上了眼睛,坠入茫茫黑暗中。但在最后的时刻,我听到一阵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
风信子的清香将我从昏睡中唤醒。我的喉咙里像是失了火,脑袋里仿佛有一只小耗子,在一跳一跳的。我听到老太在唱歌:小宝贝,快快睡,姥姥带你去省会。省会有山也有水,还有心里的人儿一位……
我的泪刷拉就流下来。心里的人啊,你到底在哪?
老太应该是看到我醒了,抱着小照君就进来了。我转过头去,装作抻被子,将眼泪擦了。
老太说:醒了?
我点点头。脑袋里的小耗子又疯狂地跳。我只好闭上眼睛,等耗子安静下来。
老太将小照君放进婴儿床里,小照君很乖,竟对着老太笑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纯真美好的笑容,像是春风,又像是细雨,更像是一缕清晨的阳光落在挂满露珠的花瓣上。我的心透亮了。
老太给我倒了一杯水,我一饮而尽,感觉喉咙里的火渐渐少一些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没看见一飞。一飞呢?我问老太。出去了。老太神情自若地回答。我重新偎进被窝,昨晚的事情慢慢浮起。到最后,一飞吸血鬼一样的脸猛地跳出来,吓得我打了个激灵。老太正坐在床边逗小照君,被惊了一下,问:咋了?
我问老太:妈,你啥时候来的?
半夜十一点吧。
那个时候你已经睡了,咋忽然跑来了?
老太忽然结巴起来,将身子偷偷拧转了些,背对着我:是,是一个老街坊打电话让我过来的。
哪个老街坊?我满心疑问。老太平日几乎不与人来往,而且,哪个老街坊会知道我的事情?会在半夜委托老太来看我?难道是土匪?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悬在那里噗通噗通乱跳。我不能再多问,但我感觉生活里有了亮光了。虽然这亮光还是很微弱,也可能会呗扑灭。有亮光,总归是有希望。
老太听我许久没声音,便转头来看我。看到我痴痴迷迷的样子,老太叹了一口气,说:别多想了,是你那个木匠师傅打的电话。
他说啥了?
他说,忽然感觉心里很乱,好像要出啥事,让我赶紧来看看。
木雕老人一直很神奇,但也只是他的手艺。通灵这里,我还真没见识过。但昨晚的事情,怎么解释呢?
我问老太:你来的时候,我在哪?
老太奇怪了:你能在哪儿?在客厅趴着呗。喝得烂醉,咋叫都叫不醒。还是一飞帮我把你弄回屋的。
客厅?我明明是在副卧的,在一飞平时睡觉的房间里。
一飞呢?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地,身子有些飘,头重脚轻。我没穿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摇晃着走进一飞房间。
果然,房间里干净利落,一飞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老太跟进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愣了,说:咋了?这孩子要干吗?
我回过神来,三步两步跑到电视墙跟前,拿起那个镶嵌着我照片的相框,打开一看,里面干干净净。
土匪留给我的卡没了。
我甚至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我一直都不肯动用。我想把它用在刀刃上。
老太在我背后絮絮叨叨:怪不得他刚出去没多久我就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咱们的快递在南门,要亲自签收的。我去了,门卫说一大早的哪有来送快递的?打错电话了吧。我只好回来。前后也就能有十几分钟的时间。
我站在客厅里,四周都是沉闷的空气,它们一团团向我倾轧过来。我下死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一丝腥咸的味道在嘴里漫布开。
手里所剩无几。小照君的奶粉钱,打点老太儿媳向红的钱,还有各种的费用,一下子都堆积在那里。生活张开了大口,正准备吞噬我,和我的人生了。
卧室里,小照君忽然哭起来,像被谁掐了一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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