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枣树
文/疯老爷子
我小时候村里有很多枣树,数我家的那棵最老,连我奶奶都不知道它的岁数。我家的老枣树,树干老得没了树皮,苍劲扭曲,不敢说棵如青铜根如石,也算得上古朴多姿,配上像迎客松一样的树冠,很像摆在园艺馆里的老盆景。特别是到了秋天,红枣绿叶,煞是好看。只是盆景的“盆”很不体面——那是我家臭气熏天的篱笆茅房,茅房还连着猪圈,让偷枣的孩子们望而生畏。
在我们当地有个不成文的乡俗,叫“摸瓜掠枣不算偷”,还有一句民谣“七月十五花红枣,八月十五就包了(liǎo)”。从农历的七月树上的枣儿出现花红开始,我们这些淘气包们就以偷枣为乐趣。偷枣的方法非常简便,只要捡一块砖头,往枣密的地方一冲,就有很多枣儿落到地上,一会儿就把袄兜和裤兜装满,然后就毫无愧疚地当零嘴吃,又甜又脆,又解馋又治饿。
不知道是因为多年的修炼,还是肥料充足,我家的老枣树长得枣又大又甜,只是树下是臭茅房和猪圈坑,用砖头冲下来脏得没法吃,只有爬到树上去摘。但枣树枝上有刺,枣树叶上还有长着一身毒刺的洋拉子,稍不小心,不是被树刺扎了,就是被洋拉子麻了,所以,到八月十五枣儿全红的时候,别人家就用竹竿把被孩子们偷剩下的枣儿全打下来,我们叫暴枣,就是我家的枣不能暴。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奶奶就为我想了一个暴枣的办法。她用蚊帐布为我做了一个大抄网,用竹竿打枣的时候用抄网在下边接着,只是必须要爬到树上去,一手拿着抄网,一手拿着竹竿,才能把枣儿打到抄网里,在地上举着抄网没法接。
由于我家老枣树上的枣儿不容易偷,因此我家每年收获的枣儿都比别人家多,吃不完的枣儿,除了送给小伙伴一部分以外,我奶奶还把没熟透的枣做成醉枣,保存到没枣的时候吃。那时候没有百度,不知道我奶奶从哪儿学来的手艺。她让我从小卖部打来半斤散白酒,用棉布蘸着白酒把洗净晾干的枣儿逐个擦上一遍,装进粗瓷罐里,用黄泥把罐口封上,在窗台上放着,到枣树叶子落光的时候才启封,这时里边的枣儿全部变成紫红色,又亮堂又饱满,吃到嘴里带着酒的清香,和长红的枣完全不是一个味儿,在枣叶都没了的时候,还能吃上大红大紫的醉枣,心里充满了甜蜜和骄傲。
1976年大地震的时候,我家的房子倒了,猪圈塌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老枣树还在老地方坚守,但好景不长,村里规划宅基地,毫不留情地把它刨了,它那像盆景一样的树干,横在我家新房的大门外边。有人说可以用它刻织布的梭子,就是没人来拿它;我奶奶想用它烧火做饭,我用斧子劈了半天也没劈动。直到我们全家进了城,它还躺在那里不朽不烂,顽强地保持着盆景的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