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青云
那天和凿子、不言等去白洋淀喝酒,顺便去淀里享受正午的阳光。临下淀,我让淀边一个朋友在我头上施展了一下他的理发手艺,之后我就明晃晃地下淀了。船到水中央,我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凿子头发又厚又密,还打了一把伞;不言最近惯于陪着某些大人物钓鱼,有经验,戴了个遮阳帽。我没带任何遮阳的工具,只能跟老天爷玩命死磕,很快,我便光芒四射挥汗如雨了。凿子慈悲,把他的伞给了我。尽管如此,上淀后,我还是给晒得红彤彤的,淀家也恨慈悲,给了我一顶草帽,麦秸草帽,多年不见这东西了。淀家见我喜欢,送给了我。戴着它去上班,很遮阳,很防晒,很消夏。不言因为跑肚,丢失了一次天生桥的旅行,叫我跟他一起去白洋淀边烧烤,顺便领略雄安新貌,我顺理成章戴上那个草帽,盛夏的炎热,被这个草帽子隔离。面对那大片绿色的清水,把酒临风,顺便写了个元曲,云:绿荫小酒大坑,草帽翠鸟夏风,烧烤毛豆花生,木船快艇,三杯没有喝懵。此消夏一也。
与那个搞乡邦古籍整理的人同去白洋淀,送我一本书,晚上我比较仔细地进行了阅读,不厚的一本书,读到九点便读完了。
书名《柳峪集》,乃明末清初的临济宗高僧灵辔禅师的诗集。禅师俗姓谢,直隶河间府人也。我第一次知道我生活的地方,原来还有这么一位大禅师,而且还是一个诗人。
禅师上堂开示:释迦不出世,达摩不西来,佛法遍天下,谈元口不关,恁么恁么;眼里栽龟毛,不恁么不恁么;儿马头上生角,恁么中不恁么,不恁么中却恁么。鱼行水浊,鸟飞毛落。
禅师1811年11月7日,召众云:老僧去甚洒脱,更无一事。众云:和尚大慈,今日有何言教?师应声曰:老僧不病也不恁么,病也不恁么,十方世界,无可无不可。遂寂然而逝。住世六十二,僧腊四十三。如此炎炎夏夜,如此数伏天气,得此法语,无异凉风暂至,何耨热之有乎?此消夏二也。
此书乃送书人花钱从大图书馆复印出来,转托其友人编辑点校而成。系“滴水丛刊”的一种,高雅精致,宣纸衬页,内附插图,随赠书签,印数不多,唯有二百余本,我那本的编号是208。书读到附录之一《法庆堂上和尚传》,发现了几处点校方面的错误。原点校文本为:若依如是行,持万两黄金,也合消违犯。毫毛十方,一粒重似须弥卓。柱杖下座,两立大悲道场……我怎么读也读不懂,于是试着重新点校了一下,文本变为:若依如是行持,万两黄金也合消;违犯毫毛,十方一粒重似须弥。卓柱杖,下座。两立大悲道场……这样一来,好像通顺许多了。
这书原点校人点出来的那个“须弥卓”让我乐了半天,真难为他了。如此盛夏,窗外空调隆隆,我却淡茶清心,又添此“须弥卓”之乐,此消夏之三也。
我的四楼跳广场舞,而且是个组织者。她的真实身份是个教师,她丈夫也是个教师。我放在一楼的青花花盆,还有几个台湾产的不锈钢盆,都拿他家去了。厨房的下水道已经堵了好几次了,我平时特别注意不让稍微大点的东西漏下,所以肯定不是我家的缘故。二楼基本不住人,一共三户,不用经过分析判断,就能断定她家是罪魁祸首。我找来了专业疏通下水道的师傅,从下水道里竟然弄出了带鱼刺。我懒怠搭理他们,让媳妇上去告诉他们以后注意点,可他们夫妇坚决不承认。那一夜我一直研究怎么对付他家,也让他们家厨房反污水,可我怎么也想不出高招来。夜深了,楼上的高处隐隐传来骂街声,忽高忽低,我找了个碗扣在墙上听,断定就是四楼。碗把那声音扩大,我听得比较清晰,原来不是骂街,是那女的在叫床,生动而逼真。只是这叫法太个别了,不由让我一凛,便感觉些须的凉意。有了这个重大发现后,我以后每天都坚持睡得很晚,而且睡前必要拿上一大碗。那女的一骂街我就把碗扣墙上听听,算是报仇,为此我从来不怕第二天脖子疼。此消夏四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