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小蝶 于 2023-4-20 10:24 编辑
楼顶的薄土养活了两株橙树。
树们都活得有滋有味、蓬蓬勃勃,大有乐不思原野之感。除偶尔歇年稍有收敛外,几乎连年果实累累,需大袋小袋分享给亲友才能解决囤积难的问题。
堪称果树栽种史上的奇迹。
相较于一株丰水梨的过早夭折,一树甜樱桃变得又涩又小,我绝不信橙果的盛景该归功于先生的楼顶培育技术。我想,或许橙橘类有更顽强的生命力,能适应贫瘠荒寒的诸多困境,才让它们以野生之姿、甘甜之味得了生长优势。
亲友们说,就果型来看,该是芦柑。椪柑的一种,属杂交品种。
杂交之论让我回忆起老院子房前屋后的红桔树。父亲多年前种下的,他说,贱生种,容易存活,方便嫁接。作为民办教师,父亲总是忙,风里来、雨里去,孩子们的事,庄稼地里的活,哪哪都离不开他,嫁接的话题便永久撂荒下去。
直到父亲去了天国,村庄和老屋渐渐走失,记忆里依旧是红桔的味道。
我总疑心,我的芦柑是红桔杂交选育而来。这一方薄土,它的树姿如此蓬勃,强劲分杈、抽枝、长叶,结出许多的果子,惟亲本“贱生”才有的气势。
春末夏初,绿树翠叶间,有花香袭来。凑近了枝叶细看,米粒儿似的满是小花,洁白,清雅,素淡,星星点点的,惹人欢喜。每当我俯身轻嗅,表现出沉醉之态,便总能听见先生嘚瑟,说,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吧?种植果树,赏花、收果两不误,比你的花草更实际。
鼻子里轻哼,对他嗤之以鼻,拿一堆词砸他,譬如,庸俗、功利,没情趣。他就哈哈笑,说,你清高、你优雅,等果子成熟了,你可千万别吃,学仙子妹妹只喝仙露琼浆,采食花蜜花瓣就行了。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假装不屑一顾,或者拈酸吃醋,咋,不给我吃,是要给谁吃的?隔壁王大娘么?可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谁的房顶!
戏谑顽笑间,花瓣已纷纷坠落。高潮时节,树下铺一层白,薄雪似的。枝头,小小的青绿色果子,渐渐显山显水起来。成长速度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不久就长到了大半个成果大小,总算缓下气势。许是在积攒力气,储蓄内部韵味了。
大小的果子,扁圆或高扁圆形的,油绿色,缀满枝头,却又是一番景象。先生跟我商量,确定不疏果吗?真不疏果吗?这话他问了几年,还问。我的答案只有一个,顺其自然。又不是果农,还图它“个头”、“品相”,宜嫁娶不成?
主要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疏,好像谁都有生存权,抛弃哪一个都觉得肉疼。
放任散养下来,秋冬时节的盛景,便是满树黄澄澄、红艳艳的,像极了小红灯笼,喜庆又烟火,看一眼都让人欢喜。果香隐隐弥散,不久之后,空气里都是,让人欲罢不能。
从枝头掰下来一个果子,不是迫不及待动手、动嘴,而是捧到鼻子前,深深吸入一口气,让浓郁的橙皮味占满嗅觉,进而占满五脏六腑,只觉得身心都滋润、舒爽了。还真就不舍得吃,捏在掌心把玩许久,才慢悠悠开剥,珍宝似的;偶尔的偶尔我会连皮啃,毕竟是无公害的,橙皮味道也不赖,混合着甘甜的橘瓣味,另有一种滋味在。
与果农们的集中采摘不同,我家楼顶两株不到来年春天,是不舍得有大动作的。成熟到采摘之间,谁想吃个橙子了,噔噔上楼,选有眼缘的揪走就行。新鲜,味甜,皮薄,可口,品相不比市面差多少。送给亲友,一般会选外围的——阳光充足,果大,也饱满,跟市面就几无相差了。
不想吃也没事儿,最好不贪采,任它挂在枝头,现成的水彩画,百看不厌的那种。如果有幸遇到雪天,绿叶、白雪、红果,色彩鲜明对比,是另一种盛景。说来也巧,今年1月中旬,成都地区真降雪了,规模还不小。一口气冲上楼顶,真就拍到了奇美画面,赶紧分享到亲情家园,不多久,母亲、妹子、我儿子,都上楼来“观光”,个中的欢乐远超啃橙子的感觉。
前些日子,朋友得知我采摘的橙子太多,再不尽快想办法解决,就会坏在季节里,便送了我一个榨汁机,才总算解决了囤积难的问题。橙皮倒是晒了不少,用途也蛮多,譬如煮茶汤,炖鸡汤,或者熬洗脚水,各有功效。
而今,又是枝繁叶茂橙花飘香时。把两株橙树端详了许久,先生略显惆怅说,好像又要歇年了,花开得不如去年好啊!
凑上去看了看,没看出所以然,我笑嘻嘻怼先生,说,咋?你还贪心不成?能活着,能开花,能结果就不错了,你指望结多少?以为你这楼顶是肥沃良田么?
先生哈哈笑,说,得陇望蜀,是人的劣根性,你又不是不晓得。
我当然晓得,橙子又不晓得,瞟了一眼他,我悠哉哉说,它该每次只结一、二十个,吊着你胃口意思一下就行,免得惯出你这贪心的臭毛病。
你是不是维护错了?先生乐,说,哪次收获的橙子,不是你吃得最多?怎么反而我成了坏人?我希望它多结果子又为了谁呢?
哦,……好吧。我的意思是,无论结多少果,我都是欢喜的;甚至我只需要它活着,佐证我没有远离土地,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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