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门槛与撞钟

河蚌-赌徒

下雪了，有点冷，昨天太阳露了一把脸，今天就又下雪了，回想起来，昨天的太阳颇有回光返照的味道。洪七公蜷缩在龙华寺的墙根下，手持一个破碗，碗里面放在明晃晃的四个大钱，多乎哉？哦，其中有三块是她自己的。她屁股下面垫着的《时代报》上，分明在抒发着对海外某国旅游胜地海啸的同情，当然，没人理会她对着那条新闻放了一个屁。放屁是公民的合法权利，并不表示对共同富裕的怀疑，也不是对那些先富起来的人比她得到更多的同情感到不满。她没空不满，聚精会神小心人民城管还来不及。

祥林嫂呆呆的站在龙华寺的门口，间或一轮的眼珠表明那还是一个活物，而就算不看她身上的破棉袄，也知道她不是圣诞老人。在圣诞老人面前，人才是乞丐，而且是一群注定失望的乞丐。乞丐或许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因为他们懂得求神不如求人，但只是或许而已。祥林嫂就不是唯物主义者，她怀里抱着一条新门槛。“大师，我想向寺里捐条门槛。”祥林嫂幽幽地说，那脸上渗出一丝神圣的光辉。“捐门槛？这项业务早就停了！改革开放了，你不懂么？”大师颇是不屑，转头向一个长得很中国的人叽咕起来，直到那人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很不像人民币的钞票，大师合十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之所以不能肯定，是因为祥林嫂只见过小面值的人民币，大面值得就不晓得了，不过，她肯定那上面没有毛主席的头像。

“洪七，你说真的有地狱吗？”祥林嫂郁闷地问。“当然，如果今天我收不到五块钱，那就是下地狱了。”洪七肯定地说。“可是，他们不许我捐门槛。”祥林嫂依恋的看了一眼对面金碧辉煌的寺院。“你这是封建迷信，懂不？”洪七板起脸来：“幸好是21世纪了，否则，抓你去衙门打板子呢！”祥林嫂打了个冷战，手里的门槛掉了下来：“那我怎么办?”“我哪里知道？摸着石头过河，各顾各呗，我自己怎么办都不知道，哪顾得了你？”洪七愤怒了：“如果你陪我睡，我就告诉你。”祥林嫂目瞪口呆的望着洪七：“大兄弟，咋能这样呢？”“咋不能这样？”洪七屁股挪了一下，指着报纸上黑黑的一块：“看到没，这不，学校让贫困女学生陪银行干部跳舞吗？”

洪七当然不是真想和祥林嫂睡觉，倒不是因为她脚太大，而是，实在没有一个让他们睡觉的地方，总不能在地铁站里吧？看着面红耳赤的祥林嫂和地上那条门槛，洪七忽然觉得很悲哀：“没文化就是愚昧。”不过，洪七虽然很感激毛主席让他上了扫盲班，但并不觉得有文化是好事，如果不是有了文化，他就不会老觉得别人和自己悲哀。悲哀这个词，祥林嫂压根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悲哀了吗？或许吧，我也不知道。“现在，寺里边流行撞钟。尤其是过年那晚上撞，看到没，刚才那个日本人就是来预约的。”洪七指点祥林嫂一条明路。“我只知道和尚是撞钟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祥林嫂惊诧地说：“日本人也撞钟？”“有钱人都撞。”洪七为伊口里忽然冒出的这句很有文化的话给震住了。

“撞钟比捐门槛有用吗？”伊犹豫地问。“没用，有钱人日本人会去撞？”洪七肯定地说：“日本人有钱人总比我们乞丐有用。”“那该多少钱呢？”伊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哈，幸好你问我，别人还真不知道。”洪七从屁股下面脱出那张报纸：“一下最低3000块。”虽然没有她晕过去的快，但祥林嫂醒过来的还是很快，因为洪七臭烘烘的手压在她的人中上。两个人无言的对视着，洪七苦笑了一下：“算了吧，佛渡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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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的龙华寺人声鼎沸，门口警卫林立，还有来维持治安的人民警察。过年的晚上不要执行任务，他们该算是最可爱的人之一了，一如非典时的护士。时间一点点向子夜逼近，喧嚣的人群逐渐的冷静下来，气氛庄严肃穆，排在队伍最前面的，赫然是那个很像中国人的人。

子时差三十秒，大师引领着那位幸运儿缓步走向钟楼。这时，一个黑影斜刺里杀出，手里挥舞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冲上钟楼。沉郁的钟声急促的响起，飘出张灯结彩的寺院，飘出灯火通明的城市，一圈圈的荡漾开去，直到消散在黑色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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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寺神秘乞丐破门槛敲钟 大年夜受惊失望众游客索赔”——洪七看着报纸上的黑字头条笑了：“那条门槛是新的。”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乞丐的东西，岂非总是被认为是破的。当然，这些，被拘留的祥林嫂是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