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其实今天的题目应该是漫谈现代诗歌脉络，我无法专业的从内容或形式去勾勒脉络，更多的的可能讲影响现代诗歌的环境和基础，很多人问：如何写好现代诗，我不知道，估计也没人知道或很清晰的表达。
但我讲环境和基础，会引起思考，所谓功夫在诗外，这样的思考，对写现代诗应该有帮助的。
我没有提前准备，凭记忆归拢，一定会有疏漏和错误，讲完讨论，欢迎指正。
先讲西方现代诗歌，西方现代文学的标识就是第一首象征主义诗歌：波德莱尔的的《恶之花》，大约是十九世纪中期。
先不讲象征主义的定义，我们至今的现代诗歌摆脱不了它的框架，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
我先讲讲象征主义诞生的背景。
大家都知道世界进入现代主义有两个标志，一是自然科学的发展，二就是现代哲学体系的建立。
自然科学到了划时代的地方，我不太懂，当时就生产力定义，叫电气化时代。
物质被划分为分子，物质的认识被细化。 那么中世纪时代的上帝创造物质论被怀疑被推翻了了。 这时候的哲学，著名的尼采上帝死了的观点提出了， 尼采是现代哲学体系的启蒙，虽然他仍然是唯心主义哲学家。这个人很了不起，他是思想家，哲学家，诗人，还是音乐家。 幸亏他是音乐家，所以象征主义诗歌第一强调音乐性。
尼采受叔本华的《意志和表象世界》的影响，反对人类是上帝的奴仆的宗教观，奴仆观这个观点是漫长的中世纪唯一的。 但尼采不知道世界物质的力量，他毕竟是唯心主义哲学，于是强调生命意志论。 甚至植物的生长都是受意志影响， 这里有两个影响人类的，一是上帝死了。二是人类的意志是强大的，强调个性。
受此影响，文学转向描述人类的精神世界，精神是不可捉摸的，如何用文学来反映这种不可捉摸。 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其实早于尼采，也就是诗歌最早敏锐的找到了方向。
这首诗第一次用人类的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对比，强调罪恶是描述的对象，摆脱罪恶是方向。 他在诗里用森林作为精神和物质共有的载体，这是西方的象征载体。 但没有形成潮流， 尼采哲学诞生后，用什么形式强调内心世界，这是一个突破口。
所以象征主义的定义是：内容上强调内心世界和感受，形式上有质感的形象和暗示呈现，即实体呈现。
大约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吧，可能有误，莫纳的绘画《日出 印象》轰动。
这个叫做印象派绘画，又叫瞬间印象派。
就是不完全复制物质的静态，莫纳抓住日出的一个瞬间，忽略其他结构，之所以成功，红日的瞬间印象形成了势能，读者看到的是瞬间，想象的却是更加喷薄的画面。
还有风压低树叶时，树叶被压低的样子，蕴藏着即将挣脱压抑而反击飘扬的样子。 势能在读者眼里没有动，在读者脑海里去动起来了。
这是象征主义的精髓，就是诗歌呈现的，是勾引读者脑海里的情绪。 之后诗歌受此影响，找到了方向。
象征主义时代突破了古典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成其大道。 诗歌也由此从叙事，抒情走到捕捉内心的不可捉摸，这种不可捉摸需要具象来承载，具象和内心的叠合需要突破文字组合的约束，一大批诗人在摸索中，给了这种组合新的意义，并与读者达成这种意义的共识。
在西方现代诗歌里，跟哲学，音乐，美术甚至戏剧等多种艺术元素不可分割。 所以很多诗人拥有诗人，哲学家等多重身份， 甚至还是美术和音乐家。 这次诺贝尔奖颁给歌手是在强调诗歌的音乐性。
象征主义后来分化得很厉害。 因为内心太不可捉摸了，有实证主义，强调内心遵循物质的真实。 有自然主义，强调遗传和环境对内心的影响。
还有唯美主义，用音乐和绘画般的承托内心的美好， 还有冥想主义。 抛弃物质强调内心，成了后现代， 后现代曾经成了主流。 因为对物质世界的失望和茫然， 当物质划分的越来越细 穷其一生也很难把握。 还有战争对先进生产力的破坏， 人类很茫然，很失望，于是逃避，在冥想里不能自拔，追求恍惚的境界，放弃文学清晰表达的概念。
冥想需要物质世界刺激的，没有生活元素，冥想也会枯竭， 于是性刺激，大麻毒品等。 造成社会道德的堕落， 这是上个世界六七十年代了，也叫垮掉的一代时代。
象征主义也是最低潮时代， 美国电影《阿甘正传》里阿甘的女朋友就是个代表。 躶体歌手，嬉皮士，最后艾滋病而死。 这部电影最经典的桥段是：阿甘这个懵逼，莫明奇妙被拉去做反战宣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结果女友喊他，两人在数十万人的聚焦下重逢。
无论是先进者还是激进者，无论是象征主义还是颓废派，全部眼含热泪鼓掌。 这是寻根文化的象征了。 美国摆脱垮掉的时代就是寻根文化。
我从哪里来，我要做什么，为什么活下去，这是象征主义的新方向。 作为移民国家，祖先们如何从欧洲，从非洲来到美洲，如何历经困苦一代代传承。 爱是人类最文明的意志， 爱是新时期的主题。
我们国家也经历过类似的，对文革的反思的伤痕文学。 张艺谋探索电影的红高粱。 我爷爷那个土匪，为了爱我奶奶，奋起抗击日寇。 没有我党，没有民族大义，只有爱。 这是文学的真谛。 中国和世界走到一条起跑线上就是这个时候。
欧洲也有类似的运动， 法国的电影新浪潮。 经典之作是那步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 政府是最坏的，另一个坏的杀手喜欢一盆植物，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和政府对抗，牺牲。 杀手和小女孩的情感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 是人类对美丽的依恋，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杀手死后，小女孩在孤儿院，把杀手留下的那盆植物移植到院子里，然后张开双臂感受阳光。 这是美丽，爱，光明。 也是文学的承载和责任。
西方诗歌我不讲形式了， 太复杂， 就讲思想过程， 每个时期都有对应的流派， 下面讲中国现代诗歌：
中国现代诗歌的诞生，是在中西文化结合的条件下，以中国文字为基础的异化。 这是官方结论， 非常准确。 现代诗歌诞生是为了反对文言时代的旧韵。 让诗歌更加接近人民。 你们谁百度一下胡适的《两只蝴蝶》 这是第一首现代诗歌，很少被提起，因为不能看，会吐。
两只蝴蝶
胡 适
两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当时没有哲学和美学原则，大家都乱写， 于是散文化和滥情化现象严重，极其类似现在的网络诗歌。 然后那个时期最成功的新月派诗歌。 新月是受泰戈尔的影响。 为了反对散文化提出新格律。 也受象征主义影响提倡情感具象化，用物质承载心灵。
这就是著名的音乐美（反散文化），绘画美（勾勒画面），和建筑美（分行）
新月派的大师们都是家境优越学贯中西的贵族出生。 所以他们强调纯诗， 甚至提倡健康和尊严。 现在写下半身诗歌的，要在那个时代会被他们弄死。 而且反对功利，喜欢孤芳自赏。 不要求读者，要求知音。 所以泡妞比较多，比如徐志摩。
后来到了抗战，逐渐隐去了。 中国现代诗歌我本人只推崇三个流派，其他不足以论。 第一是新月，第二叫做九叶派， 九叶派现在官方很少提，因为是国军的人。 认为我党是土鳖，结果一部分跟国军逃到台湾，留下来的基本文革被整死了。 九叶派又称九叶诗人派，是受新月派影响的一批年轻诗人，主要成员大都是抗战时西南联合大学的学生（西南联合大学是抗战时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天津南开大学因战争南迁，在西南联合在一起上学的临时大学）。
（郭老师插言）： 高知跑台湾很多
这批学生经过了战争颠沛流离的苦难，接触到了社会最底层，对生命的意义有了反思。在西南联合大学的学习中，又学习了西方现代派的文艺理论。同时，在宣传抗日的过程中，戏剧艺术成为主流，戏剧的矛盾冲突，一帧帧的画面感对这些学生的冲击非常大，甚至深入人心。
（作品组插言）：杜远燮就其中重要的人物之一
那时候民国大师基本都在这所大学任教，留日的，留美的，留欧的，让这批学生眼界异常宽广。 于是，九叶派主张“人的文学”，“人民的文学”和“生命的文学”，反对唯艺术论，也反对扼杀艺术的唯功利论。在诗艺上，主张脱离浪漫主义诗风，致力于新诗歌的现代化建设和感受化建设，让诗成为现实、象征和哲学的融会。
九叶派作品在内容上既表现大量社会问题，又保持书写个人心绪的自由。 在表现社会人生时，注重自身的哲学思考和理性探索。虽然没在哲学上达到西方现代派的高度，但他们对中国社会现实剖析的深刻达到了最高处。 九叶派对中国现代诗歌内容的丰富，表现手法多样化，与哲学、社会学、美学、戏剧艺术、甚至玄学的结合，功不可没。
这两个派别一是诞生，二是丰富。
而中国现代诗歌最高峰，是朦胧诗派，这是世界文学界承认的，并认为象形字诗歌和字母文诗歌在一条起跑线上的派别。 现在百度词条里关于朦胧诗的介绍还有这么一句话“它的源头性的意义还有待进一步挖掘”。那是一种无奈和隐晦，意思是说朦胧诗的意义，在目前高压政治下，还不敢挖掘的太深。 这个编辑一定是有良心的。
朦胧诗的诞生是和政治有关系的，虽然当权者和诗人都避开了这种讨论，却彼此心照不宣。 1980年，左派作家章明抛出了一篇《令人气闷的“朦胧”》一文，批评道：有少数作家受了“矫枉必须过正”和某些外国诗歌的影响，有意无意把诗写得十分晦涩、怪癖，叫人读了几遍也得不到明确的印象，….，为了避免粗暴，我对上述的诗不用别的形容词，只用“朦胧”二字，这种诗体，也姑且名之“朦胧诗”吧。 这是历史的一个玩笑，嘲讽批评的命名，却被接受了，无论被批评的诗人，以批评姿态出现的当权者，还是广大读者，都愉快地接受了。朦胧诗所建立的诗学理想，没有在批评中失落，而是崛起为一种新的美学规范。 朦胧诗派从没有形成过组织，也没发表过任何声明，每一位诗人独立的艺术主张却有着那么清晰的共性，自发的成为一个“崛起的诗群”。 我曾经怀疑他们彼此不认识，这次证实了，22号刚结束的鼓浪屿诗歌节，北岛和舒婷第二次见面。 之前是79年两人仅仅寒暄过几句。
不认识的诗人们形成流派，这是诗歌的魅力。 朦胧诗源于文革中知青的地下诗歌，知青回城后大约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诗歌从地下走出，并迅速崛起。
关于文革，现在的年轻人不是太了解。你们在吃饱穿暖，接受高等教育，却面对许多困难、许多社会不公平时，所爆发出的失望，焦躁，愤懑，却不知道如何表现。你知道文革吗？那是一个怎样的环境，而在那种环境下是怎样出现舒婷、顾城、北岛、海子、江河这样的人物的。 那是一帮可怜的人，出生后正值长身体时出现了全国大饥荒（现在数字还不准确，但网上有公布了，从1960年到1962年全国6亿人口中饿死了大约2700万到3500万，真正的饿殍满地），于是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发育。
上小学接受的是又红又专的教育，一心向党一心向着毛主席，随时为共产主义事业献出自己的生命。上中学时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学业中断了。文革中著名的老三届（67、68、69三届初、高中毕业生）在参与了文革的造反后毕业，因为城市经济被破坏，根本容不下这批孩子的就业和生存，被迫离开城市，前往更贫瘠的农村。
其实在文革中，这些孩子也不是善茬，那是怎样的浩劫啊。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绿军装，失去了往日的清秀，用军用皮带的铜扣，狠狠地抽打着昔日的恩师，直至血流成河，成年人掩面躲避，年轻人兴高采烈的欢呼……。这只是文革最普遍的一幕，一切违反人类基本法则，基本道德，甚至基本人性的暴行，以革命的名义在到处上演。
人类除了阶级感情，就不需要其它的情感。什么生命，尊严，自由，隐私，一切都被践踏。这样的暴行，是由当权者组织，由这些年轻人来完成的，而施暴的对象，是最爱这些年轻人的善良人。
善良的人被打倒后，当权者可以为所欲为，作为打手的年轻人被抛弃，收容他们的是所谓的贫下中农。 在热情的欢迎会后，公社干部回到办公室，本来缺衣少穿的农民，对即将争夺自己口粮的知青们露出厌烦的面孔，孩子们的报应来了。
这一次，被践踏生命，尊严，自由和隐私的是这批年轻人，还加上一条被践踏贞操。为了活命，他们像狗一样活着，一些有血性的，偷渡到越南参加对美战争，战死沙场，而苟活的，还不如去死。写《青春之歌》的作者杨沫（已成为高官，文革时又被打倒），她的儿子老鬼（马波）写的小说《血色黄昏》就记录了这段残酷的历史。之前所受的关于共产主义理想，革命的真谛等等教育，像沙子垒成的堡垒，霎时间倒塌，年轻人的灵魂和朝气，也随之倒下。
有些年青人没有倒下，他们首先开始反省自己在文革中的作为，对现状的愤懑和焦虑，也没有摧毁他们的意志。在离北京不到200里地的白洋淀农村，有一群这样的知青，他们开始阅读，开始思考。美国作家赛宾斯的小说《麦田的守望者》，还有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被偷偷的传阅，到文革后期，这里出现了一个白洋淀诗群。
1979年3月，北岛发表了《回答》，这是地下诗歌走上诗坛的标志。在这首诗里，第一句便发聋振聩，“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者，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一句虽然已成为经典在流传，但对于它的解析到现在也没人敢做的透彻，因为那是对颠倒黑白的政治最赤裸裸的揭露，至今和现行政治环境格格不入。
这首是公开发表的。 之后便是揭露：“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你用虚假构筑了理想的天堂，却在现实中使用暴力，于是，你的天堂里全是冤魂。 北岛对现实喊着：“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拒绝一切虚假的宣传，请别再用那一套愚弄人民了。
在诗的结尾，北岛写道：“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虚假被揭穿被抛弃，我们重新纯洁，然后，面对命运和宇宙思考，面对历史和文学思考，面对未来思考，那才是理想的方向。
我个人最喜欢顾城《一代人》 只有两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黑夜是黑暗的环境，黑色的眼睛是悲伤，因为环境而悲伤；黑色同时是纯洁，我的纯洁永不泯灭，所以我要用纯洁来探寻光明。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
用这句话对叙述结尾，诗歌是内心的呈现，物质是载体，这是现代诗歌的精髓，内心的纯洁，真实，爱和生命的坚持，是方向。 另外说说诗歌的环境。 功夫在诗外。 对其他艺术形式的了解，比自己闷头写效果要好得多。 眼界宽广，内心满满的艺术元素。 这是诗人的基本条件， 套路实际是害人的。
我看到从没去过艺术馆，唱歌跑调，耳朵里除了流行音乐就是键盘声音的诗人们说，啊，我是后现代，（我喷了。）
后现代其实是美术和音乐家们先发起的摆脱传统的运动，他们的每一个尝试都充满艺术元素。 不是闭门造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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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6-12-24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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