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17-10-22 20:47 编辑
人无论贫富贵贱都有一颗爱美之心,杨白劳过年还给喜儿买一尺红头绳不是?小时候祖国山河一片穷,虽然吃不饱也穿不暖,家家户户却总不忘买点画张贴在自家屋头的墙上。
我家也不例外。从家到镇上只有七里路,不算近也不算远,乡下人脚力好,一个来回只需一个时辰,但我家很少赶集,因为赶集就得花钱呐。每当父母赶集归来,娘亲多半会带回一个馍馍或两个锅盔啥的,父亲却只会从他用了多年的老旧包里玩魔术似的掏出铅笔圆珠笔或文具盒之类的东西。
钱再紧,少得了别的也少不了他的画。除了“江山如此多娇”、“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等画,更多的是毛主席、周恩来和“十大元帅”的画像,其中,以毛主席的画像为主最。每当我们失望地问,咋又把毛主席买回来了呢?父亲总是纠正道,不是买回来,要说请回来。小孩子家听了也不懂,大人说啥是啥。
请回来的毛主席画像是卷成筒的,不会被折叠,父亲当着我们的面将其小心地展开,当毛主席的新面容慢慢展露在我们眼前,父亲黝黑脸上的笑容里有种独特的光芒。多少年后我感动于信徒在漫长的朝圣路上三步一磕头时,方明白当年父亲笑容里绽放的光芒叫“虔诚”。将斑驳的泥墙清理干净,父亲用灰面调了浆糊,涂抹在画像背面四周,然后小心张贴在墙上,趁浆糊未干时反复检查,直到画像端端正正为止。
时间长了,画像变色了,被虫啃噬了,或被屋顶漏下的雨淋湿了,破了,父亲就会惦记着又该赶集请毛主席了,这事几十年里他从不曾疏忽大意。记忆里,毛主席的画像大多是中老年画像,唯一一张年轻时代的画像是“毛泽东去安源”。至今我都还记得那画面:毛主席身穿长衫,手握雨伞,健步行走在去安源的路上。父亲对这张画非常喜欢,一连几年,破了就买,破了就买,买了好多张,后来本镇买不到,他还托人到别的镇上带回一张,此后就再也没有了。
母亲老来重病缠身,平时全靠父亲一人照顾。乡下远近闻名的赤脚医生,县里市里的各大医院,父亲不知跑了多少回,从不信鬼神的他最后连巫医神汉都请过了,母亲的病却依然越来越重,这把原本连油壶倒了也不扶的他折磨得够呛。后来母亲开始信教,期冀借助神的力量减轻病痛,父亲也开始陪她出入各个宗教场所。
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的画多了佛主和观音的画像。先是毛主席、佛主和观音从左至右排序,后来变成佛主在中间,毛主席和观音分列左右。
母亲去世后,父亲倍感老来孤独与寂寞,整天蜷缩在县城里的小屋不肯出门,身体每况愈下,让身在外地的我们颇伤脑筋。为了让父亲动起来,二哥给他报名参加了旅行团,可左哄右哄他就是不从。我挠头半天,然后“十分不解”地问父亲:北京作为中国的首都,毛主席纪念堂就在那,他老人家是您一生最崇拜的人,作为毛粉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他一听,在电话里就乐呵了。
从北京旅游回来,父亲忽然就有了精气神,县城里也待得住了,别人再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拒绝了,于是我们有了后娘。后娘信佛,至善至勤的一个人,把父亲照顾得让人极为放心。我回到老家县城看二老,墙上依旧张贴着毛主席、佛主和观音的画像,一如从前。
2017.10.22下午临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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