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青狐 于 2017-8-9 12:44 编辑
坐地铁,开会,走路……一切百无聊赖时,唯有读《红楼梦》解忧。手机里下载的这版电子书,许多冷僻字显示不出来不说,而且错别字连天,边读边改,眼熟至此,心里未免有些矜夸。惭愧的是,N遍之后,心得全无,只有碎片化的刹那神恍心动,又耐不得枯寂老老实实码字,书竟读到牛肚子里去了,罪过可惜。只是这读书记忆之吉光片羽,贵在出乎胸臆,真诚最可贵,故记之,莫失莫忘。
《红楼梦》每读至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俗人难免起“好白菜让猪给拱了”之愤恨。你说可卿图啥,竟然看上贾珍那猥琐厮。王婆所言“潘驴邓小闲”固是一解,有几个女人能扛得住猥琐男以爱之名义软语温存、死缠烂打?更何况贾珍虽粗鄙荒淫无耻,对可卿倒是动了其力所能及之真情。不是说,爱是钻石,被爱是金吗?可卿病得面容槁枯,贾珍费尽心机延医问药,入药嘱尤氏用上好的人参,听尤氏说可卿为见医生一天换几次衣服,忍不住嗔怪这孩子太听说。比之李夫人看穿汉武帝心性,自知以色事人,怕色衰爱弛厌屋及乌,临死前拒不见汉武帝,贾珍对可卿倒不是仅有肉欲贪念,也算怜意四溢,只是这“怜”有保质期,有感应距离。可卿死后,贾珍恨不得替她死,哭得跟泪人一般,尽其所有料理后事,不顾众人反对,执意用上等樯木入殓。一个男人如果愿意为女人一掷千金,亦算一种真情,生活里的猥琐男们大多抱着白送的谁不要的占便宜心理,豆腐能吃一口是一口。只是每读至此,下意识联想到刘心武索隐成疯,歪品红楼,意淫可卿妙玉,呕吐意上心头,大煞风景,古人云,读好书,仁者心也。
《红楼梦》第十一回将水溶与宝玉参差对照来写,着实有趣:“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趐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目如点漆。”好个如花似玉一对璧人,立马想到王力宏李云迪。古人对断袖之癖颇宽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要男子正常娶妻生子,偶动龙阳之兴好男风,只要不闹得不像话,通常不是缺点。汉哀帝宠幸董贤,不可谓不荒淫无度,乌烟瘴气,且埋下朝纲不振王莽篡位之祸根,然史官仍对之心怀怜悯,谥号曰“哀”。红颜却是祸水,夏桀宠妹喜,商纣宠妲己,坐实暴君之名,万世不得翻身。而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得一个“幽”字,其讽刺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元春判词曰:三春争及初春景,不仅因其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成家族荫庇大树。更在于其在省亲夜所说的这番话:“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足见其性情之通透清冷,实非"狐媚偏能惑主"辈,如此,私意揣测,未必能真得《红楼梦》背景中深藏不露冷森皇帝之宠。男人嘛,不就爱个诈羞佯愧的狐猸子,比如像秋桐那样的,无底线,无负担,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有几人能有周幽王那般服小做低的耐心,故周幽王宠褒姒,亦算自是情痴,难能可贵,当然,前提仍是褒姒美若天仙。鲁迅评宝玉:“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吾以为,除宝玉外,元春乃另一能深切领会荣华富贵“回首相看已成灰”之人,芳魂消散时,仍不忘向爹娘梦里相寻告,须要退步抽身早,而其这份通透,便是李渔所说的“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使其有别于三千佳丽庸脂俗粉。只知踌躇满志,永往直前的女人是不可爱的。
《红楼梦》第二十五回有一细节颇耐人寻味,凤姐宝玉被马道婆魔法所魇,大闹大观园,“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此自是从侧面绘黛玉之卓然风华,竟将浑噩无赖憨傻的薛呆子迷倒。这一笔堪比希腊元老叹美人海伦的那声值得,。这呆霸王品味倒一向不差,见香菱长得不俗,令豪奴打死冯渊,强抢过来。那香菱,拿周瑞家的话来说,“竟有些象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可卿兼美,鲜艳妩媚,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又如黛玉。香菱之美,想像可得。后娶夏金桂,“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只是娇养太过,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曾有网友评论金桂,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她嫁给举止骄奢有酒胆无饭力的薛蟠,又赶上薛家末世光景,大厦将倾,自是气焰嚣张,胡作非为,若是嫁得辖治驯服得了她的才貌仙郎,说不定也举案齐眉,剑胆琴心呢。有趣,一笑,细思不无道理,野蛮女友与冷血悍妇不过半步之遥,而爱,能化腐朽为神奇,只要你愿意。曾有人索隐云,后四十回里,黛玉迫于无奈下嫁薛蟠,还有人考证,蟠,蟠龙也,暗喻皇帝,影射贾家势败后,黛玉入宫为妃,名副其实潇湘妃子,抛不尽相思红豆,泪尽而亡。无论如何,薛姨妈都舍不得将岫烟配与薛蟠,怕糟蹋了人家的好女儿,更何况黛玉?谁都必不忍的。偶像吴继宏说,红楼梦里她最喜宝玉,因他生于富贵而不耽于名利,只知道玩。我说,还因他真正理解尊重并以平等之心对待女人,可谓千古情人独我痴。故高鹗纵有万般不是,最大功德乃让黛玉质本洁来还洁去。千古艰难唯一死的,只能是袭人,桃红又是一年,普通人的好死不如赖活,也因执着而悲怆而可矜可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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