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17-9-13 18:48 编辑
按说,蝉为昆虫,禅为一种生活方式,二者毫不相关,不知何故,我常将其混淆。也总感觉它们有相似之处,并非仅因二字韵部相同,倘若深究,却又不明就里。
居苏州老城一客栈。时逢初秋雨后,一阵悦耳的蝉声在窗前响起,唤醒我的昏睡。推窗探看间,楼下一溜的香樟树枝叶浓密,那蝉声就从枝叶间拥挤开来。 远离大山已久,身处熙攘之地,看惯了众生奔涌忙碌,听腻了城市喧嚣,忽闻这蝉声入耳,并不觉得聒噪,反倒如聆天籁。此刻,怎能不想起故乡,不想起儿时! 随便找一截竹竿,笨拙地用柴刀将其破开,取窄窄的一小绺,将边缘刮削光滑,弯成不大不小的一个圆圈,再将此篾圈绑在一细竹竿上,然后高举着,在房前屋后、里里外外寻觅。大多时候,都是在屋檐或黑漆漆的柴房一角寻得蜘蛛网,于是蹦跳着,将篾圈扑向蛛网,网中央的蜘蛛顿时被吓得逃之夭夭,而旋转的篾圈上早已裹满蛛网。 这便是儿时的“捕蝉神器”。 夏日午后的日头最烈,竹木环绕的院子淹没在一片蝉声中。趁父母午睡,我蹑手蹑脚拿出神器,寻最响亮的蝉声猫身过去,屏住呼吸。我贼亮的目光扫过树干,绕树三匝,终于欣喜地发现那匍匐在树干上只管叫得欢的小精灵。 此时断不可毛毛躁躁,须耐住性子,轻轻举起神器,慢慢地地靠近,一点点地再靠近,瞅准了,快速扑向这小精灵。“哇!逮住啦!”情不自禁地一声叫喊后,里屋立刻传来父亲的吼声:鬼东西不睡午觉,又在那胡闹! 被吓得赶紧闭嘴,我将神器中挣扎的蝉小心捏住,蹑手蹑脚躲进自己房间。将蝉放进桌上的玻璃瓶里,趴望着,时不时转动瓶子。蝉在瓶中叫,我在瓶外乐。 也不是每次都能得手,遇到顽强的蝉,虽已被黏在神器中央,但其奋力挣扎,趁人来不及捉拿时,挣脱蛛网,唧地一声飞走了,只留下残破的神器和我一脸的讶异。 有时,遇到被逮住的蝉一直不叫,便觉得奇怪。用手指反复按压其腹部,仍无声响,便泄气了,放掉后又出去继续逮。 上学的路上,偶尔也会突发奇想地逮蝉。没有捕蝉神器,徒手逮除了快而准,力道不能太大,否则蝉会被拍死在手中,一旦逮住,就开心得很。将其薄薄的羽翼撕去大半,蝉便不能逃走,待它叫累了,装入书包上学堂。 课中,蝉在书包里突然叫开,同学惊喜哄笑,老师会愠怒而来。乖乖交出,眼睁睁看着蝉被扔出窗外,一声凄切鸣叫后便无声无息。老师在讲《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的却惦记着那蝉,想象着有蚂蚁快速赶来“搬家”,将其作为美食搬进洞穴了。 回答不出问题,被老师训道:蝉,俗名知了,总是在叫“知了知了”,其实什么也不知,就知道骄傲! 彼时不知蝉是益虫还是害虫,不过好玩罢了,对老师温柔的警训也不恨。如今蓦然回首,竟已三十年。三十年后的今日,从蜀中差旅至三千里之外的江南,忽闻这熟悉的知知之声,让人好生亲切! 又想起自己常将禅写成蝉,到底是何道理?我赶紧找度娘。 一直以为蝉是生于树,死于树,其实不然。蝉蛹生活在土里,吸食植物的根,须在无光的世界里数年,经过数次蜕皮,于某夜破土而出,找到一棵树便爬上去,完成最后一次蜕壳,即成蝉。雄蝉腹部有音盖,所以会叫,而雌蝉不会叫。二者在树上相逢恋爱,结合产卵,将卵藏于所刺的树孔中,数周后双双死去。秋风起时,将卵中孵出的蝉蛹吹到地面上,一到地面,蝉蛹马上寻找柔软的土壤并钻下去,开始又一轮生命的轮回。 有唐朝诗人虞世南曾著诗《蝉》:垂穗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诗人借蝉居高饮露,鸣声远播而非凭借秋风,表达了品格高洁,不趋炎附势、同流合污之情。 想到蝉在黑暗中摸索若干年,经过多次辛苦蜕壳重生,终得树上炎炎一夏,以露为生,等秋风一吹便寿终正寝,一生虽清苦又短暂,却很圆满,这不就是一种“禅”么?好怜儿时顽皮,多少蝉因此遭受无妄之灾,那嬉戏中的蝉声藏了多少屈冤! 出了门,我行走在江南的香樟树下,听疏疏落落的蝉鸣,便似听见了故乡的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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