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沈眉珊 于 2017-8-9 21:04 编辑
七十年代初期,县的下级是公社,公社下面是大队,大队有个职位是民兵连长,官不大,忙起来比大队支书更忙,比主任更有权。大队村庄哪家丢鸡丢狗的民兵连长都要去“破案”。那时代,民兵连长白天黑夜一个字:“忙”。
我们大队民兵连长姓黄,大家都称呼他黄连长。黄连长五大三粗,高大魁梧,皮肤黑黑的,站在煤堆里只能看到煤堆而看不到他的身影。他只要出门,随身背着半自动步枪,腰里系着皮带,皮带上串着个黄色包,里面装的是子弹,平常时候没有见过他打开过,每到民兵训练时候那个黄包鼓囊囊的。
黄连长白天大多数时间有两项任务,一是批斗会有他,二是各村各户巡逻有他。一天傍晚,他巡逻到我们村庄,队长看看天色已晚,很快安排他在队里吃饭,队长说:真巧了,今天排到李天顺家,他是你的排长,你们上下级,真好真好。
李天顺家黄连长来过无数次,门朝哪、门前长的什么树他知道的一清二楚。黄连长对队长说:一起去吧,他家内人炕的铴锣又香又脆又好吃。
队长豪不推辞,一同朝着李天顺家有说有笑走去。
李天顺的内人确实是做饭能手,庄里来个贵客啥的都请她去做饭,她会做“八大盘”和“八大碗”,那时候能吃到这些饭菜够得上上等嘉宾。黄连长经常去他家吃饭,日子长了,家常便饭,只是多了炒几个菜,弄一壶红薯干白酒。黄连长喜欢喝两杯,号称“黄大不醉”,但是,他喝酒分人分家,一般不去蹭饭。
这顿饭他们吃到深夜,黄连长有一点微醉,他站起来说:我走啦,明天都得去公社开会。李天顺从里间拿出两瓶酒递给黄连长,说:前天去说了个媒,成了,送给我的,您带回去慢慢饮。好好。黄连长看看桌子上剩余的饭菜,说:花生米给我兜好,路上说不定遇上谁还能干一杯。
夜深了,伸手不见五指,秋风习习吹到黄连长身上有些发抖,她出村庄向西四里地就是他的家,这路中途有一条岭,叫西岭,西岭中间有几遍坟,不远尽头是乱坟岗,这里自古以来埋的是无家可归的,五保的和无名尸首,这里渗得很,一到夜里很少有人经过。大人吓小孩都是这样吓唬“再不听话把你送到乱坟岗”,只要听到这句话的再胆大的孩子也怪怪的听话啦。
黄连长回家的路必经过这里,多少年来,他夜里都是独来独往,他说:我怕谁,我有枪,没枪就我这样鬼看得见吗? 风吹着黄连长从微醉变得摇摇晃晃,她走着走着听到一女子声音,他端起枪说道:谁?什么坏分子?
我呀,黄连长。一个中年女子走到他面前说:去年咱见过面,你忘了。
去年,我想想。
哎,黄连长,去年你救过我,就在那颗黄连树,想起来没有。
我办过很多好事,记不起来了。你会喝酒吗?
会呀。
中年女子扶他坐下,说:你醉了,你靠在墙上就没事。
黄连长靠在墙上,感觉非常舒服,他摊开花生米,打开酒瓶说:来,干杯。李天顺送的酒。
李天顺是个好人,还给我盖过房子。
天亮啦,黄连长从醉醺醺醒过来,他睁大眼睛,大吃一惊。黄连长靠在一个墓碑上,眼前散落几个花生米,李天顺送的两瓶酒空空的倒在地皮上,两脚蹬着另一个坟头,他看看半自动步枪躺在胸前,缓缓松口气,暗自想到,枪在还好。
这时候,李天顺跑来了,急急忙忙对黄连长说:黄连长你昨晚睡这里了,乡里大队都在找你。
怎么了?
你往回家的路前方看看,那里黑压压一遍人,都在围着水塘,昨晚有个男子被淹死了,听说是夜游。
黄连长打起精神,对李天顺说:去年黄连树那件事儿你还记得吗?
那女子快死一年了,你提这事儿干什么?
黄连长自言自语说:他是个寡妇,无儿无女的,周年咱两去给她烧个纸吧。
我听你的。
从那以后黄连长彻底把酒戒了,许多人纳闷,“黄大不醉”能戒酒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事儿,只有李天顺明白,他守口如瓶到黄连长死后才告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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