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许琳琅首次见周舒就被折服。
天底下美丽的女子满街都有，但是像周舒这样集熟女慵懒与小女人的天真于一体且浑然天成的毕竟少见，这就不能怪那些男人心猿意马朝秦暮楚。要么怎么形容女人烈焰红唇，像周舒这等红唇，即使上面涂了砒霜，也还会有男人纷至沓来前仆后继。
那天许琳琅到“秀”摄影报道，周舒正忙着帮人化新娘妆，一头蓬卷长发，浅灰色立领衬衣，圆白脸，挺直鼻梁，嘴角调皮上翘，似笑非笑。周舒一眼瞥来，说：
“新来的吧。老板娘出去了，你坐那边等一等。”
等新娘上楼拍照，周舒收拾好工具，倒杯水递给琳琅，半靠在墙上望她：
“叫什么名字？”
“许琳琅。”
周舒微抬下巴，一双媚眼如丝：“好名字。琳琅满目，叫人喜欢。”
许琳琅就感觉被周舒的气场笼罩住，许多言语想说又说不出，只有垂下头颅笑了笑。
周舒是琳琅师傅。由她辅导琳琅替人化妆。
周舒是自来熟，和谁都能攀谈甚欢。她聊时尚、文学、政治、历史。百无禁忌。她手艺好，能将一张普通的脸蛋妆扮成国色天香，自然有不少人指名要她化妆。琳琅一旁看，打下手递工具，听周舒和客人闲扯，有时候也搭几句话。私底下，周舒性格豪放，颇得异性缘，惹得其他女同事心有怨忿，趁机编些离奇故事：在她们的叙述里，周舒就是不折不扣的狐狸精，曾经搅散过三对家庭，而她却喜新厌旧，将征服各类男性作变态喜好。许琳琅只是微笑，周舒下班约她喝酒，每次都有不同对象来搭讪，周舒说：
“男人是兽。女人要当捕兽夹，不要当陷阱，不然，困住男人的同时也困住自己。”
周舒好为人师，许琳琅都安静地听，有些映在心底作警世名言。她和周舒是绝配，周舒张扬她安静，周舒妖艳她纯洁，就像一朵玫瑰一朵茉莉，自有出众处。
偶尔，许琳琅的目光淡扫过周舒脸庞，像观察一位最陌生的熟悉朋友，也许这便是缘分，令她得以在明朗的日光下贴近周舒，将心目里女子的形象一一对号。
2
那天摄影棚来了一对准新人，乔亚和唐昆。由周舒负责帮乔亚化妆，她将乔亚设计为华丽形象，一袭深紫色紧身亮片长裙，大波浪卷长发，臂上挽一只银镯，其时唐昆正巧下楼，差点认不出乔亚。琳琅也觉得惊艳，周舒一双手简直登峰造极，到达鬼斧神工之境。
乔亚选的日子好，当天只有他们一对新人，可以慢慢折腾，拍摄了整天，等收工时已经傍晚六点。乔亚意犹味尽来道别，握周舒的手感激不尽，她说等我十一结婚也请你帮我化妆好不好？语气几分急盼。周舒说好，到时候我肯定将你打扮成最美的新娘。唐昆那边发动好车，摇下车窗冲周舒笑，轻声道谢。双方再见，周舒望唐昆的车轻尘而去，转向琳琅说：
“别看只有三个月，可能什么变数都有。”
琳琅笑，不搭话。她下午拍外景时已偷瞧到唐昆发给周舒的讯号：隔着几棵杨柳，暧昧于时空中交替纠缠。像周舒这样的女子，只要她想，一切皆有可能。
那晚照例去喝酒，昏暗光线里，唐昆走来招呼：“嘿。”
“这么巧？”琳琅问。
周舒只管喝酒，一杯血红的玛格丽特。
她的眼睛微睇，斜过唐昆：“你倒有办法。”
第二天许琳琅问周舒：“唐昆特地到酒吧找你吗？”
周舒“恋爱”时不喜欢被打扰。许琳琅自然明白，先找好理由回家去。躺在床上想齐恺，想他分手时和眼神一样明白的话语：
“我就是喜欢上别人，这不算什么，还有试婚被退婚的呢。”
琳琅真想狠狠扇他一耳光。她也想给那个不知廉耻女人打电话，问她为什么要横足自己干净的生活。四年感情，对某些人来说短短一瞬，对她来说却是一场青春，和一处人生转折。虽然齐恺并不值得惦记，但是被人当作抹布随意丢弃却是种耻辱。琳琅想到周舒，如果唐昆也在爱情里游刃有余，那么他们无疑棋逢对手。重点在于俩个彼此视为猎物的猪人之间，谁的技巧更为高超一些。
琳琅是羡慕周舒的生活态度的。这也是分手带给她审人度事的新变化。男人一半是泥，女人一半是水，合在一起就成了坚硬无比的水泥。换一句话说：比一比谁更狠。
周舒从来就有这样的气势。
3
唐昆有非比寻常的毅力与无限多的时间。
他几乎每晚都会准时出现，周舒的眼睛如猫眯起，和唐昆说笑话，放肆处俩人哈哈大笑。琳琅安静旁坐，小口抿酒，有时跟林至成谈几句。
林至成是唐昆朋友。性格安静，像唐昆的跟班。周舒便跟琳琅调笑，说这个小伙子蛮合适你，俩个人都一样沉言寡语，林至成的眼光飘过来，定在琳琅面上。琳琅说你管你们花前月下扯我干嘛，起身离开。林至成也跟着走出酒吧，更深露浓，他的影子叠在琳琅影子上融和成为一尊。琳娘抬头，月色惨淡，星光稀薄，城市如同趴着的一只怪物，吞咽了天地。琳琅轻轻叹息，林至成不知何时脱下外衣，罩住她的肩膀，琳琅忽然感觉久违的温暖，她抬眼望，他冲她微微笑。
于是许琳琅和周舒相互取笑：一个唐昆一个林至成，都是忽然插入的一场戏，相逢似在梦中，可是不会有结果。
许琳琅不消说，自齐恺之后，她根本无心谈情说爱，一心努力赚钱，都说时间是医疗伤口的最好膏药，其实是要用做事去挤满时间的空余才不会多作思考。林至成挤进来，如同星星点灯，光亮微弱。而周舒和唐昆之间，就更像一出游戏，可以忽飞猛进也可以戛然而止。
琳琅偶尔问：什么时候才安定？
周舒避重就轻：二十一世纪，男欢女爱多么正常。
琳琅偷咬住唇：她被爱情锻造成今天模样。说不清楚应该感谢齐恺还是周舒。亦或二者兼之。
周舒有男朋友。男朋友在南京参军，这就给周舒留下足够富余的时间，许琳琅见过他的相片：高大英猛，算得上是帅哥一个。对周舒也体恤照顾，周舒就在真情假意之间游动，如鱼得水逍遥。
可是人心真的难计算。就在周舒笑盈盈对琳琅说准备和唐昆结束时，唐昆却死皮赖脸对周舒穷追不舍。当然，出于满足女性虚荣心需要，周舒仍然和他若即若离。周舒说：
“琳琅，你看看男人，为了要得到一件东西，是多么没骨气。”
琳琅拔眉，浅颦低笑：“证明你多有魅力。”
4
十月中旬，周舒男友陈闻礼来了一趟。
影楼里一片闹腾，女人们妒忌心更重了，为什么周舒尽享齐人美福？
陈闻礼比相片还要帅气，周舒请大家吃饭，席间紧挨住陈闻礼坐，眼神亲密无间。她私下告诉许琳琅：
“我要等他，嫁他。”
周舒这样的女人说一不二，她要嫁给陈闻礼，就是说其他人都没有希望。但是这漫长的三年，总要有唐昆这样的男人作陪衬才不会感觉寂寞。
陈闻礼走时周舒帮人化新娘妆，嘱琳琅相送。正值初秋，城市桂香漫天流溢。陈闻礼使命抽抽鼻端说：周舒好吗？
琳琅眯起眼，车站就在跟前，她忽然变得眼光流动顾盼生姿。
“她很好。生活丰富多彩。不乏人追求与喜爱。”
琳琅回来时淡淡告诉周舒：下午三点火车，晚上十点能到。
周舒一怔，她说这么晚那我明天再打电话吧。琳琅就笑：这不像周师傅噢。周舒也笑：人有玲珑八面，这一面不常表现。
这晚照常去酒吧，照常遇见唐昆和林至成，照常一双窃窃私语谈笑风生一双沉寂寡言眼神交流。大概陈闻礼刚走，周舒心情不佳，喝多了几杯，两颊飞红媚眼如丝，把唐昆看得勾直了眼。琳琅顾自玩骰子，知道林至成偷望自己，只在心底暗笑，又有些恍惚：他只是她的配角，而每一出戏的配角，都注定是受伤害最深的那一位。
周舒已醉七分，禁不住跑去洗手池呕吐，唐昆紧张兮兮地挽住她，两人的身影于琳琅面前掠过。桌上手机忽然欢快地响起，琳琅接听了，慢慢起身向门外走，微偏过脸看见林至成张了张嘴，发出的声响却被淹没在喧闹的背景音乐里，像一尾鱼，哀怜全写在眼里，琳琅有一瞬息心软，想起那句红透大江南北的歌词：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她轻轻叹息，步着月光走出酒吧。
月色多美好，假如世界就此凝滞，被月光霜打僵化了，那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许琳琅凌晨一点扶着周舒行走于天目山路。夜色渐浓，薄雾微拢。周舒就那么肆无忌惮地蹲在大路上哭起来，这是琳琅第一次见到周舒的眼泪，心里有些微的疼惜，她拍打着周舒的肩背，一下下像安抚曾经的自己。——与齐恺分手，何尝不是撕心裂肺？到如今，那伤痛宛然缩成一枚方孔，想起依然有片刻窒息。
周舒哭得一塌糊涂，她说琳琅他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呢他怎么能不顾我的感受呢。
“男人要分手，通常是不必追问理由的。”
后来坐在出租车内，琳琅目光复杂地扫了一眼睡着了的周舒，说。
5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周舒与陈闻礼分手后的第三天，借酒浇愁的周舒懒洋洋依在唐昆的臂膀中，却被一记脆亮的耳光刮得清醒了七分。
是乔亚。
乔亚气得浑身发抖，她说卑鄙无耻下贱，周舒半趴在吧台上，醉眼迷离，不辩解，望向唐昆。而唐昆却在一个劲地哄着乔亚，忙不迭撇清自己责任：
“乔亚，我只是受了诱惑。”
琳琅冷眼看，嘴角吡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继续掷她的骰子。掷出一个豹子。她朝林至成宛然一瞥，风情绝不输周舒。
周舒大笑，刺耳的笑声锥破酒吧背景音乐，她一边放肆地笑着一边跌撞走出酒吧。琳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踏住周舒的身影。夜风清凉，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琳琅身心舒展，眉目噙笑。
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周舒。
周舒笑一阵，开始呕吐：排山倒海，气贯如虹。吐完后她半蹲着，目光冷冷地投向琳琅：
“是你吧？”
许琳琅只微笑。
“我早该料到是你。”周舒叹息，“我只是不愿意相信，就像我不愿意相信会和陈闻礼分手一样。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
“你怎么不怪自己红颜祸水？”琳琅回答，“当你拆散别人时又有没有替她们考虑过？”
她顿一顿：“为了今天，我付出多少努力你不会想象到。你的喜恶、生活习惯，我无不调查得清清楚楚。周舒，游戏感情你是天才，其他方面则如同白痴。我许琳琅，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琳琅痛恨周舒。恨她张扬，恨她勾引了齐恺。她曾经天真无忧，却因周舒而改变了命运。周舒甚至在接到斥问时仍处变不惊地反诘：“没错，我是周舒。齐恺喜欢我，那是你没有看住他的本事。”
那天陈闻礼停住脚步。许琳琅的笑高深叵测另有含义。却不肯再透露更多。只那么淡然地微笑着注视已启动的车子说：周舒这等女子，你真该看紧些。再问，她索性只扬起下颌，调头走了。
那天傍晚，陈闻礼接到许琳琅的短信：欲知详情，请来凤凰酒吧。
于是陈闻礼见到了周舒对着唐昆风情万种，他是想质问周舒的，没想到出来的竟是琳琅。月华下，琳琅半侧脑袋，目光满是不屑：
你都明白了？像唐昆，甚至其他男人，都是你的替补。不然，谁来安慰周舒那颗寂寞的芳心呢？
联系到乔亚更非难事。面对乔亚的亦信亦疑，琳琅只是安静地反问了她一句话。
“周舒是我师傅，这样于我有什么好处？”
6
爱情，原来如此经不起折腾。当爱情成为伤害时，被刺伤的，又何止只是一颗寂寞的心？
琳琅报了一箭之仇，奇怪竟没有酣畅淋漓的快感，存下满心茫茫然悲怆。周舒的眼泪四下飘飞，声音已哽咽至嘶哑，她屈身抱膝的样子似一只彷徨迷途的刺猬。紧跟着琳琅的林至成走到琳琅身前，探出指尖轻触她的颊，他说：
“许琳琅，原来我并看不清楚你的模样。”
未及她回过神，他黯然的背影像月华下一缕孤绝清烟，于琳琅眼前缓缓飘去。而从此以后，酒吧里多出一位女子，她风情妖娆，媚眼纷飞，周旋于不同男子身边，却从来不提爱情。
她有一个动听的名字：许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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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4-6-19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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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14-6-19 15: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