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莫零 于 2016-11-23 14:47 编辑
外公的心事
文/莫零
我们姐妹俩，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记忆是很寡淡的，奶奶打我记事起就听说她去世了，去世时我还在襁褓里。爷爷是我念小学四年级去世的，那年暑假刚放，我们一家就迫不及待地往家乡赶，就为了见病入膏肓的他最后一面。说实话，我只记得住他的一头花白头发。
外公外婆，倒是相处过几年的。据胖娘子说，我小时候很讨外婆的喜欢，每次去，都会煮一个藏在柜子底下坛子里的大鹅蛋给我吃。可惜，我全然没有记忆，太小了。
以后每次回老家，小住几日，见他们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见了仅限于口头上的乖巧：外婆好，外公好。
外公不吝言笑，成天耷拉着一张皱巴巴的脸。他眼睛不大好，见风就流泪，因此看人总是要皱起眉头来，更添了几分严肃。所以孩子们都很怕他，唯独小姨家女儿绣绣不怕。绣绣从小是他们带大的，亲昵得很，我们姐妹看着她在外公身边嬉闹撒娇，常常无端地羡慕。
我中专毕业以后就全家搬回了南通老家，为了妹妹上学就近，就租在她念书的初中附近，离外公外婆的村子大约五里路。我对路程本没有概念，就是因为这五里路，我到现在还能测算出大概有多远。
胖娘子孝顺，为了弥补好些年没在他们膝下尽孝，家里做点什么好吃的，都要拿个保温桶骑自行车送过去。她送过去，外公也不说什么客气话，我爸送过去，他不仅连客气话没有，连个笑脸也不给。偶尔听他回来跟胖娘子抱怨，胖娘子开解他：谁让你当年娶亲要说谎话？
哦哟嗬，有八卦听还能少了我？趁我爸不在跟前，我软磨硬泡胖娘子说说当年的八卦。胖娘子就说：当年结婚前，外公跟着媒人去看家，看到新房里家具摆设样样齐全，还有四大件，甚是满意。谁知喝完喜酒的第二天早上，就有人来抬桌椅板凳，顷刻间就家徒四壁了。糟就糟在这一幕被外公看了个正着——他头天喝多了没回得去。
从此他就恨上我爸了，这女婿，忽悠谁也不能忽悠自个儿老丈人啊！逢年过节，我爸去老丈人家，东西放下，屁股没坐热就赶紧溜，生怕走得慢了挨老丈人数落。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公这口气还没顺下来。
偏生我和妹妹又都长得像我爸，外公一瞧见我们就想到他那四女婿，难怪捎带着也没给我们多少好脸色看呢。听了这一层故事，我们对外公渐渐也好了起来。
外婆身体不好，年岁大了，种地也种不大动，家里家外的，全靠外公一个人操持。几个女婿也没有我爸孝顺，可我爸常年在外，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外公自己干农活。他家后面有一片祖上传下来的竹园，每年春天，竹笋长势很旺，那时春笋价卖得上去，他每天天不亮就挖一筐笋上市集来卖，卖完了路过我家歇歇脚，我妈顺道留他吃早饭。
妹妹喜欢吃方便面，就帮他也泡上一碗，他没吃过，直说好吃，还朝妹妹要了好多包干脆面的调料回去，说要下面给外婆也尝尝。那一回我也在家，看到他筐里还剩两根笋，就硬塞给他几块钱买下来。
第二年春天，我工作太累，忽然生了病，回家调养几日。有一天，外公一大早就来拍门，胖娘子开了门，发现外公放了满满一筐笋在门口，还是不吝言笑，只淡淡说了句：给大外孙女多吃点。就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那一回，我们娘儿仨眼眶都湿了。
再过了几年，外公有一回走路摔了一跤，趴地上半天起不来，正好我爸送菜去，估磨着是中风，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不让旁人动他。得亏了我爸的医学常识才保了条命下来。那次外公住了二十多天医院，除了我爸，几个女婿一夜床都没陪过。
我爸每回再去，他还是面无表情，但话明显多了：老四家的，帮我把蚊帐拆下来。
我爸就任劳任怨地拆了蚊帐，还顺道帮他拿河里去洗洗。回去递给外公一个油纸包——蚊帐顶上发现的。外公嘀咕：你眼倒是尖，还好没发现这里头装的是钱。我爸哭笑不得。
又或者：老四家的，米缸里没米了你也不帮我去米房里兑点儿，一点眼力劲儿没有。我爸只好又哭笑不得地去了。
他去世前的二十来天，又摔了一跤，这回我爸没在家，他非让胖娘子打电话：你通知你家的回来，只有他会陪我上医院看。
我爸在云南，春运火车票又不好买，耽误了十来天才辗转到家，外公已经弥留了。他见谁都问：是老四家的回来了吗？
问得胖娘子眼泪汪汪的。我爸真到了跟前了，他又认不出了：你不是老四家的，他坐火车去了，他不管我了，回不来！
就这么留了遗憾咽了气，外婆说：他就是放不下四女婿。我爸在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来吊唁的还问：老丁家不是没儿子嘛？这位哭成这样的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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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6-11-23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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