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从厨房里出来,跟洗手间里磨蹭了一会儿,绑了辫子,漱了口,然后冲镜子里的女人裂嘴龇牙,龇牙咧嘴……每一日都要如此细细瞧过,才不至于哪一天撞见自己露出牙来,发现某颗牙突然变小了。出了洗手间,去取棕色的棉衣到顶楼见光。姐姐前天在母亲那里说,过两日,有冷空气,冬衣可都备好了?她们说话的时候,我总是警觉地竖着耳朵,怕错过了吃汤圆儿的日子,错过了二姨背后夸赞我的话儿……这下听说冷空气要来了,便紧紧地记在心上。 接着说抱着棉衣上了顶楼,瞅了瞅天色,天是白天,可日头隔在云里,无意要钻出来,于是,夹着棉衣又下楼回屋,虽然有些许悻悻然,但想到午时有饺子吃,又来了精神。这不,又进到厨房,那里的空气,还弥漫着早餐油卷面的米香。虽然有个饱嗝在腹中来回着,但想到食物的样子,便消散了许多。 和马夫说好了,今天的饺子是素馅的,白菜,香菇,佐上姜末儿和香菜,这就差不多了。 下盐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趁马夫放松,就偷着打开冰箱去取海米,可还是叫他看见了,他说,下了这个,今天的饺子就不素了啊。我想解释来着,其实是不想下太多盐,参点海米提点儿咸味,但这么长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只是答应了他一声,噢!一边“噢”着,一边把海米撒上去。马夫走近了,一边摇头,一边又拍了拍我的后脑勺,然后便从厨房离开。 女儿四五岁大,我母亲教育她,别人跟你说话,你可不好东张西望,不仅要认真地看着人家,还要应答,这是礼貌。 女儿便奶声奶气地请教我母亲,外婆,那要怎么应答呀? 母亲说,“噢”,便是答应了。 女儿就“噢”了一声。 成年以后,她没有忘记外婆的教诲,无论我与她说什么,别人与她说什么,她很少急于解释,先应上一声 “噢”,这个貌似妥协,貌似敷衍的字眼儿,如水般顺从,我是听一回,满心欢喜一回。我知道,她并不是没有主意。 以后,我一人在厨房里坐下来捏饺子,一面捏着,一面想着昨天夜里麻子大概几分醉意进了画壁,见那牡丹开着,芍药也开着……分身乏术几多感慨。可我顾不上他的心思,只心念念那画里的“……她跳下椅子,踩在旧楼板上,吱吱地响,地上有些微凉,她还不敢踩实了,所以显得有些左右摇晃,从背影看,……”,说的可是我哩,架不住一阵阵地窍喜,一阵阵地欢愉…… 突然,那久不谋面的喜牙儿从背后窜出来,尖手指重重地戳我脑门,“美着呢,傻姐儿,那可是打仗的人儿,这新面目的战文或是假道于虞而伐虢?又或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长点儿心,快醒醒。” 好个败兴的喜牙儿,看我不打你。我从菜盆里拔出筷子便朝空中打去,哪里知道,这筷子带着白菜末儿,香菇末儿,海米末儿被甩出好远,落在水池面前,俺那亮晶晶的厨房地面,一下子就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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