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底下无新事——读《斯通纳》 [复制链接]

轻言

主楼

发表于 2024-11-15 17:2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轻言于 2024-11-16 10:35 编辑

“（他）手指开始松软，捏着的那本书慢慢滑落，快速越过他不动的身体，跌进房间的寂静中。”至此，斯通纳走完一生，小说也结束了。阅读时习惯把打动自己的页面折起来，读完，书本象发酵一样变得又松又厚，精彩段落太多。

偏僻乡村农场主的孩子，父亲打算送他去读大学。并不富有，父亲只读过小学，本能地意识到土地一年比一年干枯，干活一年比一年辛苦，听别人说大学会教一些务劳的新方法。是希望孩子回来的，子承父业。就想起作家阿来，当年考上中专，他爸爸很高兴，给他缝了一双鞋，一边缝一边说：“儿子，你考上了，我很高兴。你要有出息，不要再回来了，你就当我没有了。”同为父亲，差别蛮大。

斯通纳最终没有回去。大二时，学农的他受一位老教授影响，改修文学。不动声色的老教授，那一刻，电影《死亡诗社》中离经叛道的基汀老师跳了出来，让生命觉醒，追求精神的自由，激情，这是文学的力量。可是，当了一辈子大学文学老师的斯通纳，却与觉醒，自由，激情这些词相去甚远。

结婚一个月，他就知道婚姻失败，一年之后，已确定无法挽回。冷漠到诡异的家庭氛围，这桩婚姻居然能寿终正寝。如果孩子是一种延续，悲剧便不会终结。他们的女儿，被母亲塑造成自己完美的接班人，冷漠，怪异，神经质。这颇象时下大城市流行的“干婚 ”，表面维护婚姻模式，实则感情淡漠，同居一窒形同陌路。这种家庭最大的受害者是孩子，因为无法提供稳定健康的生长环境，导致孩子出现诸如孤独、焦虑等一系列心理问题。

看看作者对七年之痒的一个镜头描写：他（斯通纳）看着祼身的伊迪丝（妻子），站着看了很长时间，心里激起淡淡的同情，勉强的友情和熟悉的敬重感，他又感觉到一丝疲惫的伤感，因为他知道伊迪丝的样子，再也引不起自己熟悉的那种情欲的痛苦。。。。。。他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关了灯，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

斯通纳因为拒绝学术造假，给一个研究生学业不及格，惹怒系主任。主任又安排了一场现场联名研论会，是给学生机会，也是给斯通纳机会，因为主任提前打了招呼，那是他的人。倔强的斯通纳，坚持正义公平，毅然投了否决票。这是他生命的高光时刻，也是至暗时刻。他为自己的正直付出了代价，教书四十年，连助理教授也没评上。

斯通纳有过出轨，可惜彩虹般的日子，屈于现实压力很快结束。临退休突然体味到工作乐趣想延退，却被更大的疾病拦腰斩断。

斯通纳的人生经历，是不是似曾相识？小人物的悲苦，想象与现实的差距，底层对权势的无力，只好对命运缴械投降。经典之所以为经典，大概就是跳出时空之外，说出了人生世象的共性。

“一战”爆发时，他是一位年轻的老师，没有参战，却失去好友。“二战”来临，校园变得和“一战”一样，紧张，荒芜，暮气沉沉。老教授怀着对一战的绝望去世，斯通纳对战争充满厌恶却无能为力。小说似乎一直在暗示一种循环，关于时间，关于生命以及万事万物，万物归空。妻子与女儿，老教授与斯通纳，同学的死父亲的死。生活环环相扣，昨天是今天的见证，明天是今天的重复。每一件都是事实，可是没有一件是真的。“从长远看，各种东西甚至让他领悟到这点的这份学问，都是徒劳和一场空，而且最终要消解成一片他们憾动不了的虚无。”生命是一场虚空，毫无意义。

但是斯通纳真实地活了一生。 “他想当一名教师，他成了教师。但他知道，他永远知道，人生的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冷漠的人。他曾梦想过某种正直，某种绝对的纯洁。他寻找过妥协和无关紧要的攻击性消遣。他曾想象过智慧，在漫长岁月的尽头，他找到了无知。他想，还有什么呢？他还期望什么呢？他问自己。”

残酷的时间，在作者笔下波澜不惊。阴郁，冷淡，晦暗，伤感，全书散发着浓厚的悲剧色彩。读来略有压抑。

第一眼故事，第二眼经典，第三眼生活，第四眼自己。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作者约翰.威廉姆斯，美国作家，学者，出版人。1965年，《斯通纳》首版，《纽约客》置评：上乘之作。2013年《斯通纳》再版，《纽约客》再次置评：《斯通纳》出版近五十年后迎来畅销，是献给被亏欠的艺术一次迟来的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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