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前面《述而篇第七》出现“子疾病”,这里《子罕篇第九》又出现“子疾病”,是孔子病危两次吗?不是的。论语编撰者之所以分编两处,是各有妙用。在那里为了揭示孔子是无神论者,在这里是强调孔子一以贯之的求真精神,坚决反对弄虚作假之礼。
臣,甲骨文字形像一只竖立的眼睛,代指俯首帖耳被人使唤,本义奴仆。用在家中叫家臣,用在朝中叫朝臣。那时礼制规定,大夫丧事须由家臣们共同办理各种事宜。孔子病危,子路以为阳寿到了,心想老师曾任大司寇,应当享受大夫待遇。但是孔子没有家臣,怎么办?好办!“使门人为臣”,指派孔门弟子变身为家臣,组成治丧机构,准备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
但是孔子命大,“病间”——在病情中间出现间隙,意味有所好转了。他听说了此事,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久矣哉,由之行诈也!”
行诈,传统解为欺诈,如李零解读,“子路一直不老实,爱弄虚作假。”但是,公冶长篇说子路“未之能行,唯恐有闻”,颜渊篇说“子路无宿诺”,都可看出,子路决不是欺诈之人。其实,“诈”有体面之义,如《西厢记》“打扮的身子儿诈,准备着云雨会巫峡”,说打扮得体面好去幽会。又如《吕氏春秋·务本》“无功伐而求荣富,诈也”,说无战功而想求荣耀富贵,为了体面。因此,“行诈”是指爱虚荣搞体面,也就是爱搞面子活。
说子路爱搞爱搞面子活,这个确实“久矣哉”——初识孔子时头插雄鸡羽毛,身佩公猪牙齿,在时人看来,要多体面有多体面。不过这一次他让门人变身家臣,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老师体面。可惜老师不领情,连珠炮般质问道,“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没有家臣却装成有家臣,我想骗谁?骗老天爷吗?我与其死在假家臣之手上,不更应该死在真弟子之手吗?我纵然不得风光大葬,难道我就会死在路上吗?言下之意,我不可能暴死路上一般被草草埋葬,我该有的体面还是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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