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剑 于 2021-9-10 14:43 编辑
【注】本文395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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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一过,我就被赵奢带去了茨林,每两天去一个叫鸿运驾校的地方练车。一周三次,雷打不动。倘或哪天我起晚了,驾校的教练必定会打电话来催。倘或驾校教练的电话被挂了三次,对门的阿姨就会过来揿门铃 在门外大声叫我的名字。
总之就是要看到我出现在驾校。我不知道赵奢给了他们多少钱,让他们如此尽职尽责。
拿到驾照我就来接你。赵奢走前这样说。同时拿走我的身份证并丢下一个新手机。里面的支付宝每消费一次,他的手机就叮的响一次。
我从来没想过,支付宝还能起到圈禁和实时监控的功能。比孟晚舟的脚镣还要来事———她的脚镣至少没有支付功能吧。
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不知去哪儿花销,也没用可花销之处。颇为聊赖。聊赖到跑去对门敲了敲,想去找对门的阿姨聊天。竟也被拒绝了。
阿姨不喜欢我。再怎么冲赵奢的面子,她也喜欢不来我。照我说,要是她能有个像我这般大的姑娘,她能塞到赵奢的被窝里去。不过很可惜,她只有俩傻儿子。其中一个傻儿子,是赵奢的发小,在驾校教人开车。
我冲门哼了一声。不喜欢我怎样,架不住赵奢喜欢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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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种事如思念一般,是件很玄的东西。像赵奢这样的人,理论上是不大可能瞧的上我这类人的。他为人圆融,处事机敏,脑力在人群当中属于佼佼者 ,也就是所谓的高智商。这种人凡事都喜欢井井有条,有条不紊,不允许任何偏差。
我却刚好相反。我这人不通人情世故,做事稀里马哈,脑子也不太好使,人家一句话就轻易相信了,也不知什么缘故,相亲的下午介绍人就跟我家里说可以考虑明年国庆办喜事了。
听到这个喜讯,我吓了一跳。蹿到镜子前端详了端详,不敢相信我的美貌进阶到了可以蛊惑人心的地步。或是我掩藏的好没叫人看穿本质?相亲回来,我还认真地复了下盘,准备做个归纳总结,以期下次相亲的时候胜出。
这就看上了?
都不问问我看不看得上他吗?如果问的话,我肯定是会说第一眼就钟意了。相亲了这么多场次,见了不下二三十个未婚男子,赵奢是唯一叫我看到就拔不出眼的人儿。
我惴惴不安地坐到他的面前。有史以来第一次懊悔妈妈没有把我生得更漂亮点更聪明点。我除了笨,似乎没有别的优点。而仅有的这一个优点,我还得想方设法地遮掩牢实了。
3
大概努力了半拉月后,我还是露馅儿了。这不能怪我。以正常的步骤来讲,我和赵奢至少要看上两个月的电影,去七八次游乐园,才能发展到手拉手的程度。再照着这个普适法则,在明年的国庆节前,他要发现我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真相且有的等呢。
但他第二天就牵我的手了。我想我怕不是碰见情场老手了。第三天,赵奢就在一个乌漆麻黑的角落里摁住我亲上了。我正要挣扎,就听见他凶了一句,闭眼。
我被他亲的有点懵逼。在这懵逼中,我竟然还能分出一丝清明去考虑,要不要问他是不是处男。我俩毫无章法地在黑地里乱啃一通,差点擦枪走火。在那时,我忽然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处男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手感好就行。他摸我胸的时候,巴掌刚刚好罩住。没有老茧,手指修长, 动作急切又不粗鲁。
我俩谈恋爱是在仲夏时分。黑地里亲的多了,免不了被蚊子叮个半死。很打扰气氛。于是我们去了赵奢在苏苑路的住处。我心乱如麻地看着他停下车去了路边的超市,生怕他拎出一打避孕套出来。另一方面,不知为何,又生怕他不拎出一打避孕套出来。很矛盾。
家里人说婚前性行为是自轻自贱。叫男方看不起。闺蜜却说,你不和他上床怎么知道你们和谐不和谐。
非常和谐。
赵奢在撕开包装盒前,问我,确定和我结婚吗?我点点头。于是他动手了。
我们都很盲目,凭着一腔冲动将生米煮成了一锅熟饭。全然不顾普适法则。
普适法则在我们这里行不通。我虽然笨头笨脑,但有一点和却是赵奢一致的,性事不决问内心。至于其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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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们和谐上了后,我开始一点点显形。起先是发现我不会做饭,后来发现我是不会管账,再后来,他发现我脾气很坏,稍微说两句就哭。赵奢惊诧莫名,完全没有想到他睡了一个被家里惯坏了的孩子。
我也没料到我居然是一个娇生惯气的孩子。实际上我还是能干点儿什么的。并不是说全然不会。但也不知怎么,竟敢豪横到如此地步。说耍赖就耍赖,说撒泼就撒泼,作天作地。
我跟你讲哈,我抖着一条腿跟赵奢说,睡了就要负责到底哈。赵奢摔门而出。我在他的住处等了两天,既没等到他一个电话,也没等到他人,于是我也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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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脸回了家。家里人谁敢提赵奢我就立马翻脸,要死要活。一时间,家里人人自危,不敢高声语,恐惊失恋人。他们本来欢天喜地,以为终于把我安排出去了。没想到,菜被拱了,却被猪吐槽了。
我一个人蒙着被子躲在房间里哭。想起和赵奢吵嘴说的那番话,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原来,睡了就是睡了。人家不一定要负责。我可真是够蠢的。以为睡了觉就相当于在肉体上戳了个私章,某某日用品,严禁他用。
谁成想日用品他甩手不干了。
这叫什么事儿。
我嚷嚷着要去相亲,可是没人搭理我。他们觉得我吃饱撑得。饿两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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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龟缩在家吃了几天的稀米粥,赵奢终于上门来找我了。
我以为赵奢会找个地方骂我,要跟我掰。但他没有。只是拽着我去了医院。他的叔叔在我们吵架的那个晚上脑卒中,被送进了抢救室,在ICU里一直躺了十来天,最后还是走了。
他和他的堂妹两人没日没夜地在医院里奔忙。我却毫不知情。
我心疼地摸了摸他胡子拉碴的脸,为这段时间我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已。赵奢无声地看着我,然后把我紧紧搂住。
他父亲走的早,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了。叔叔是这个人世间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父亲痕迹的亲人,两人感情深厚。
他有点儿后悔,没能及早带我去见见家里人。总以为不急。
之前没一点征兆。我们都以为他很好。在葬礼上,他堂妹跟我说。老爷子半夜里突然呕起来,我慌了手脚。还好哥哥在附近,接到电话就赶来了。要是等救护车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本来,哥哥说等哪天找个时间,家里人坐下来见个面的。我爸爸他一直想看看你的。
我抬头瞧了瞧不远处招呼亲朋的赵奢。没想到他已经把我们的婚事提上了议程。我一直以为我们还只是在恋爱阶段。
三个月不到,就谈婚论嫁。我想也没想过。
7
赵奢你爱我吗?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怕你将来后悔。
将来的事谁知道。
那你现在爱我吗?
当然。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们认识还不到半年。
又怎样?
我什么都不会,还老给你裹乱。
你知道就好。
到底爱不爱嘛。
那你爱我吗?
当然。
为什么?
就一眼就看上了呀。咻地一下,中箭了。啊!
我也是。啊!
赵奢捂住了胸口。倒在了我的怀里。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手来摊到我面前。
我嫌弃地扭脸,我不要你的党费。
是我的心呀。你看看。
我头皮发麻,嫌弃地说,不要。
你看看嘛。
我欣喜地以为电影里求婚的桥段要上演,他的手心里会有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
然而却是一张收费单。鸿运驾校的学费。
我抽过薄薄的纸张,你的心这么破费的吗?
赵奢笑起来。还成吧,他说。我的心都在这里了。
我不要。我把收费单扔到一边。反正你会开车。我学什么车考什么驾照。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要考驾照,本市就有驾校,做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小地方。
赵奢说,你这种爱耍赖的人,我制不住。得把你送到茨林,那里有我发小。他人比较木,不吃你这套。
国庆节一过,赵奢就押着我去了茨林。一路上我抖着收费单,问他,你的心不会痛吗?啊?
啊?
8
年底前,我磕磕绊绊地完成了科目四。什么倒车入库,什么上下车制动,什么提高车速转四档,可去你的吧。
我欢天喜地地从车上下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赵奢。却见路的一侧有个人冲我挥手。我的眼泪一下就飙出来了。赵奢走过来一把抱住我。
哭什么呢。我原本还以为怎么的也要到明年劳动节才能接你回去。
我又哭又笑,觉得茨林也不是那么讨嫌了。
晚上对门阿姨做了一桌好菜,给我们践行。这么长久以来,阿姨和他的教练仔终于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但我知道他们其实还是不满意我。觉得我这人太次,配不上他们的赵奢。
我心情好,丝毫不介意。心安理得地吃吃喝喝。席间由于太过兴奋,摔碎了酒瓶。阿姨哎哟跳起来,撇了我一眼,转身去厨房。赵奢引着我去到一旁。刮了我一个鼻子就去接阿姨手里的扫帚。阿姨瞪了他一眼。
教练仔就拉了赵奢去阳台抽烟。我一个人不知所谓的攥着可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阿姨扫了地后,收拾了做面条,撇下我去厨房洗碗。
只得去阳台找赵奢。
却听见教练仔说,你怎么会找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
我顿住脚,原来贼心不死还想挑拨。
赵奢说,我妈也是笨手笨脚的。他们不也很恩爱?
我从来没听赵奢提到过他妈妈。这是第一次。
教练仔就叹了口气。你爸要是走的不那么早。
赵奢说,我妈那会儿还年轻,有人能照顾她是好事。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就听见教练仔说,你是不是害怕。
赵奢嗯了一声。这事谁也说不准。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教练仔说 吉人天相。你不会有事的。
赵奢说,我倒不是怕这个。我是怕我如果不在了,我老婆没得靠。她万事不管,心性单纯。
教练仔说,那你还找她。太笨了。
赵奢呵地笑出声。没办法。一眼看中。
教练仔说,太笨了。什么都不会。我妈好嫌她。总想教她做家务。教不会。气得她半夜起来吃药片。
没想到阿姨还有这么委屈的时候。
赵奢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笑道,由她去吧。她想学就学 不想学就不学。也不是什么大事。
教练仔说,那你还逼着她学车。她学不学的有什么用。
赵奢忽地就沉默了。良久,我才听到他说,我叔叔病发的时候只有我堂妹在身边。她不会开车。只能叫救护车。
我想起堂妹跟我说的那个晚上。
救护车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她找到了一圈人,因为是半夜,邻居们都没理会。只有我刚好在附近,赶了过去。
医生说,我们如果来的早的话就好。甚至于能恢复的很好。
钵仔,我没有经得我老婆同意,就一厢情愿地定下关系。是我对不起她在先。错的是我。但是我不管。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
我想好了。如果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只要她会开车,她能及时送我到医院。我就一定会好好的出来。欠她的,我得好好还。
只要她会开车。
我想起那天,他中箭倒在我怀里,手里攥着一张驾校收费单,跟我说,你看看,你看看嘛,是我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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