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忍不住又拿起手机听了一遍天天在当选升旗手时的发言。校长给他和另一位小姑娘披上红绶带，然后他俩轮流发言。能看出还是有点小紧张，中间有两处小磕巴，但没有错误和重复，一径清晰地说完了，声音洪亮。比他老爹强，台下100多人呢。视频是班主任发到班级QQ群相册里的，她前脚发，我后脚就上去把有天天的图片和视频都点赞，然后下载了。怕叶子还不知道，赶紧微信转给她。叶子说班主任发给她了，又说看到我点赞了，她笑着埋怨说我太猴急，那么急着给自己孩子点赞，让其他家长看了笑的。我说笑就笑吧，都是当家长的，能理解。
晚上视频的时候，天天很兴奋地跟我说升降旗时的趣事。说升旗因为不熟练，升了好久；降旗时，有别的班同学告诉他们可以把国旗放地上折叠，幸好他们班有一位当过升旗手的小朋友过来提醒，说不行，那是对国旗不尊重。他很开心，我也是，我甚至想启动录像，录下他开心的样子。人生中如此开心的时刻，其实并不多的，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变得越来越少。回想他小时候，想逗他笑，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儿。一个玩具，一块糖，一个拥抱和亲吻，都可以。现在，物质上其实也不难，去趟游乐场，吃个自助餐，甚至周末一起去公园里转转；难的是，没有时间。总是有很多事儿在后面赶着，很多。
经济不行，好职位更加有限，竞争压力越来越大了。硕士生今年的就业率也就是三分之一，更不要说本科，尤其是普通本科。上海考211/985的录取率算高的，但也就13%，如果把中考分流的一半算进去，大约在7%。考虑到天天所在小学在区里末流的排名，他得考全校前三才有可能，这显然也不容易。很多人都说躺平，但躺平的终归还是不够多，多数人都还是在卷。他们班两极分化严重，躺平的孩子算多的了，大约也就是四分之一。显然，全上海躺平的孩子远不可能到这个比例。虽然，我也相信很多家长有过躺平，给孩子一个幸福童年的冲动，我也有过。
学校作业多吗？好像也不是特别多，一般俩小时也就做完了。上海小学放学早，四点钟就能放，周五甚至不到三点就放。但家长总还是会加一些，就如今的中考不提前学、多学，单靠完成校内作业想考个好点的几乎不现实。课外培训班至少两个，一个是编程之类的，一个是篮球等运动类的。这还是我家叶子本身能辅导功课，否则学习类的也要加上，就像他很多同学一样。至于说国家禁止，好吧，国家禁止的多了，都禁住了吗？叶子教比外面教的好处不只是省钱，也省时间，孩子的时间比钱还缺。这，还没到学习最累的时候，初中、高中。以前上大学就好了，现在呢？还是要继续苦读，考研、考公。原本毕业后就轻松了，如今，先找到工作吧，先别被裁员吧......
值得忧虑的事儿很多，这还只是学习，就已经要拼尽全力，还有太多不可控的地方。学习之外呢？恋爱、结婚、生子，夫妻的磨合，养老，还有孩子重走一遭却又并不完全相同的教育和成长之路，全都是坎儿。中国人所希望的生活，或者说一辈子最期待的所谓真正的放松，也无非是父母老了走了，自己退休了，儿女有出息。所谓有出息，不是对自己多好，而是至少不拖累自己，钱财和心理。这要求高吗？听着也不算多高，但多数人其实也未必能享受到。平均寿命越来越长，父母走得越来越晚了，这当然是好事儿，要说不好，那就是独自清净的日子得照着70以后打算了。孩子，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多数人还是需要父母帮衬一把的。
夫妻的磨合也更难。都读过很多年书，看过很多影视剧和短视频了，见过真真假假的美好人生，自己心里对于美好人生的画像也越来越清晰。问题是，另一半跟那画像对得上吗？自我的觉醒对自己是否好两说，但两个自我都觉醒后的人，觉醒到每一根汗毛都能清晰感受世界的人，跟别人亲密无间的相处，其实就更难了。要想好好相处，要有更多善意和钝感。什么是善意？牺牲和成全。什么是钝感？不较真，难得糊涂。这个对现在的年轻人显然都更难，他们要的是公平和平等。问题是，那些词好听，但且不说执行了，但是想在家里厘清这俩词定义的边界，基本上日子就已经过不下去了。
认识的很多人都过得累，内心是委屈的。委屈于承受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过不好这一生；委屈于付出了那么多，对方怎么还不领情。确实，从读书开始，多数人这辈子都很不容易，且是一直不容易一辈子。那种想着等父母没了，孩子大了之后再享受轻松人生的想法，越来越不现实。老一辈或许可以，我们这一代就很难了，因为，我们想的比老一辈多，更容易焦虑，也就更容易，生病。或许，应对当前这种生活环境最好的方式，还真就只能是苦中作乐。类似于佛家说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他说的回头是啥意思，我也不知道，但我认可他的苦海无边，不妨暂时不看，多去专注于日常生活里那些琐碎的美好，或许更好一点。
养孩子累不累，累的。但跟天天相处的日子，有很多开心的事儿，还有很多，你能让孩子开心的事儿。多做，多看，多想，多享受。一天也就那么点时间，用于开心的多了，难过的时间自然就少了。不要总是为太长远的未来焦虑，焦虑也没用的，不可控的因素太多；生活有太多方式可以毁了一个人，越努力越幸运这话纯属扯淡，一个人幸运与否，只看命。山东大学刚死了一个34的博导，他不努力吗？或者，你觉得他就是唯一的一个努力但不幸运的人？经常有人在讲，如今的人需要什么能力，情商、逆商、财商等等。我觉得吧，大家很需要的是，苦中作乐的能力。
我们还是要学会更不如意的生活相处，尽量让又累又委屈的自己快乐，让活得同样很累的家人不那么委屈。人活这辈子，图什么呢？佛家那种彻底放下，多数人做不到，但是还是要努力做到能“暂时放下”。大家一起吃顿好的，就别想房贷了；一起出去玩玩，就别想作业了；孩子玩会儿游戏，女人看会儿剧，甚至跟闺蜜吐槽老公几句，老公抽根烟、躲会儿懒，也别去扫兴了。总有一天，那个或者那些你看不惯的亲人，会永远离开你。到时，真正让你难过的，肯定不是，你没能把他变得更好；而是，你没能跟他多一些开心快乐的相处时间。其实，你本来可以做到的，很难吗？暂时放下就好。
人生，是件很苦的事儿。能让自己和家人快乐一点，很重要。把精力更多放在那些当下可控的事情上，别去想太多无法掌控的事儿，那些，都是命。所有不珍惜当下幸福的人，本质上，还是把未来想得太好了。对于焦虑的人，你不妨对未来更悲观一点，或许，你当下可以过得更好。我父母是2006年走的，他们跟我一样，都没想到会那么早。
昨晚上视频，天天跟我聊了10分钟，如果不是叶子干预，他还不舍得挂断。平常，我们都是三五分钟就挂了。我们聊的是很开心的事，他当升旗手了。聊着聊着，他突然对我说：“爸爸，我很想你的。”
我一直提醒自己，记住孩子的好，记住叶子的好，记住，这个世界的好。好，总是更容易忘掉，因为累和委屈，确实太多了。但如果没有这些好，我们又何必呢？人生几何，记录下来的所有琐碎，其实就是俩字——值得。
河蚌赌徒 2024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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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10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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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10 1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