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完美之狐 于 2009-12-9 23:49 编辑
早些年,他们那地方穷。是女娃的都想着法儿地往外嫁了,而男孩子们就不得不守着父辈留下来的几亩薄田,那日子过得清苦还没有盼头。
他在家里排行老小,三个姐姐都出嫁了,母亲死得早,老父亲就盼着这个儿子将来有出息,起码能娶个老婆。于是咬咬牙,凑了几百块钱把他送到离家70里地的镇子上学裁缝,那个年头学裁缝很吃香,况且,学手艺总比一辈子与黄土地打交道强。
他虽是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农家孩子,却长得相貌俊秀,气质极佳,在一起做学徒的那一拨人中,显得格外惹眼。因为都是年轻男女在一起,不久,他便处上了对象。那姑娘家境相对比较优越,所以她父母就是打死她也不愿意把辛苦养大的闺女白白送给了这穷小子。
终究,家庭的阻力扛不过年轻男女爱情的力量,那姑娘铁了心要嫁给他,于是跟他私奔了。结婚那天,他老父亲把自己的床给拆了,省下材料连夜赶制了一张双人床,这就是他们结婚时,家里唯一能给他们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婚后的现实是严峻的。他得养家糊口了啊。起早贪黑,辛苦劳作,还是缺吃少穿的,日子过的是有一天没一天。
他是男人,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是,这没文化,手艺也半生不熟的该干啥呀?日子不等人,赶快挣到钱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到处托人打听哪里有发财的门路。有一天,有人告诉他,离这五里地的村子里有个孤老汉,他有一门手艺不知道你想学不想学,那手艺挣钱来得快,而且不收学费,等你出师了每年逢年过节的孝敬他一点就可以了,据说他的不少徒弟在外都发达了。
他一听,砰然心动。当即决定,既然能发财,不管啥手艺都去学。你说,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一穷,啥事也能干出来。
说是手艺,其实就是偷,二只手指的功夫。就这样,他随师傅苦学了三年,中间还随师傅在附近几个镇子实践了几回,技术已经日臻完善了。这些年,他一直是瞒着自己的老父和老婆的,他总说是出去帮别人做工,赚了些辛苦钱回来。
终于是出师了,这一年,他准备一个人出去独闯了。一路南下再北上,让他终于见识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繁华如梦。他暗暗地下了决心:这一辈子,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
这一干,就是十年。其间,他极少回家,由老婆一个人在家拉扯着女儿长大。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这个当年不顾断绝父女关系而毫无所求地嫁给他的女人感到十分愧疚,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月尽量多地寄些钱回去,在物质上给母女以补偿。
再后来有了能力,他在镇上买了一套房子把母女接过去住。他对老婆说:“等我生意稳定了,赚够了钱,我就回来。”他一直告诉她,他在做生意,但并没告诉她具体做什么,他要把这个谎言说到底,因为他怕老婆知道了会担心,会激烈反对,再者,这种事他也无法说出口。
毕竟他曾经是个朴实的农家孩子,走到这一步,内心始终是有罪恶感的。尽管从当年到现在,他听从着师傅的教诲:做贼也要讲贼德,遇到孤寡病残不要偷,逢人在外不要赶尽杀绝,偷一打留两张,留个路费饭钱,当别人有灾有难时,能出手尽量出手相助。。。,凡此种种,在罪恶和赎罪中徘徊,但罪恶感从来没有消失过。
当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前些年他在外受了多少苦没人知道,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和进步,他的亲戚们也涌进了城里打工。亲戚们大多知道他的事,但谁也不说破,每当亲戚们来他的住处,他总是大鱼大肉地款待,所以那帮穷亲戚们总是隔三差五地去他那儿解解谗,因为都觉得他的钱来得容易。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有一次他失手了,被人暴打一顿后送进了派出所。凡是进过派出所的人都知道,警察有的是办法对付这种偷儿盗贼。他们把他关在笼子里,每天吊起来打,只能脚尖着地,毕竟是过来人,他只能任凭如何折磨就是死不认帐,因为一旦认帐就玩完了,只要扛过三天,警察们怕他出事,一定会把他放了。
几天后,他遍体鳞伤,眼窝凹陷,面色如纸地回到住处。亲戚们闻讯而来,个个不禁泪下,他的老姨妈一边拿过药酒给他推拿按摩,一边老泪纵横地说:“你这苦命的孩子,学什么不好,非得学这么个苦命的手艺,终有一天会被人打死的!”
。。。。。。
光阴荏苒。现如今他已经回到了家乡,当年的小镇已然变成了繁华的小县城。他买了小楼,买了小车,办起了工厂,俨然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只是,他曾经用两只手指行走过的江湖,还有多少人在以不同或类似的方式行走着呢?江湖太深,其实,我们每个人面对的都是一小部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