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置云间,一生为你。
听执蟠的相士说:倘若我身上的血性激发,便是杨幺手下的一个将军,可以名噪一时,富贵一时,也可以尸沉湖底,幸好,我执手了你。
山岚灵秀,清溪四围,溪间拱桥,桥头竹林,竹海拢舍,舍分东南西北四列合围成居。居中含苑,苑陈荷池,池边有阁,阁帘有佳人,佳人是你。
你栖西厢,我倚南墙。我一肩日月,两鬓星辉,朝起犁疾,夕落仓收。而你足不出户,身不雨沫,临池琴弹,卷帘描红,莲步娉婷,袖翩翠色。听说你美比仙子,却墙厚蓠重,不曾一睹芳容,不曾一睹袖舞。
稻熟月圆的季节,满苑的喜气充盈,囍字悬在窗棱,红布悬挂门楣。满舍的人脸上挂着笑迹,心中思道:你真是好运,进城就可以封为夫人。我知道,今天有人来你家提亲,只是,锣鸣琴瑟了很久很久,没有你的应承。人们都在叹息和不解,嫁给郡府总兵有何不好,进门就可以叱咤风云,富贵并吞。你闭门不出,声息皆无。为此,东家郁结成病,通了无数关节,失了几亩良田才息事安宁,不然,总兵放话说傲视了他,要发兵拿人。
月朗星皓,幽香满苑。一阵阵香馨随鼻端泌入肺腑,有八月桂的余香,有金菊满地的流泄,还有一股淡淡的非是花的香味钻入心脾,我知道,那是你的。我朝西厢张望,看见:树沐银辉,苑受晶罩,阁染繑色,你如仙临风,月圆黛丽,醉了我的神魂。我投与你惊慕的神色,你还我露齿一笑,如溪水滟涟的清澈,如月铺柳稍的柔美。我始终知道,那夜,我的梦里满是你的笑容铺呈,连同晓霞的紫薇给我无限的精气。
我的犁使开始无比欢快,仓里的稻子开始比往常饱满。归家的路径鲜花怒放,就是霜来雪扑的冬季,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的风冷。我发觉:幽幽的篱墙路上有你轻轻的足迹,从你的楼处延续到我的南墙。夜,我听到你抚拨出一阵阵欢悦的琴音,如燕儿双飞,翩舞陌上。让我听到池里鱼儿戏浪的轻呢。
又是春来。碧色包裹了舍苑,一朵朵的花儿绽放在篱笆墙上,有无数吐芽的开始,就有无数绚丽的夺眸。东隅的桃花已然含苞,翠微的竹林已秀尽风舞,你说你不要看到斑竹的滴痕,要一起赏阅桃的绛红,我喜。在燕环头顶的时刻,摘下一束桃花插在你的鬓旁,你嗤嗤的笑了,婉丽的笑醉倒了春天,也痴迷了我的终生。
在一个月圆菊灿的日子,你和我一起来到了云间。在无数人说你愚蠢的声中,和在家人心想割断的行动里。你如仙子踏着朝霞,一身淡绿携着荷香来到我太浮山腰的草舍,让我惊喜无比也惊讶无比。惊喜的是你不计贫穷,惊讶的是你从来只是在梦景中晗首,未曾贪求枕眠。我问:你一生贵受,不怕这山陡云湿?总兵权贵一方,呼奴唤禆,轻松一世。你笑:我每日吃着安福的肉羮,还何必奢望千金的釵压着刘海?我并不想如我大姐般在女人间的争夺和婆婆的凌持中死去,你可知道,到总兵家里只是做小,他的正妻是府台的千金。我诘:我不能给你什么。你依旧露齿一笑:我又需要你什么呢,我三岁父母就教读着三字经,女儿经,四书之类,六岁请来绣娘教授女红,八岁就请来私塾,还缺什么?只要你一袿韭地,两垅棉花足也。我紧紧的抱住你,说:我还可以给你站在太浮山顶摘下云朵。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在这都为肚皮奔波的年代,我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拦和被迫隔离,顶多只是饭余的嘲弄,嘲笑你有福不会享,嘲讽我家徒四壁娶到天仙。在听说总兵被杨幺斩杀的那晚,你抱着我说:你看我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当时只有我们清楚:平淡最真,利名就如太浮山顶的瓢云。
就这样在云间沐着碧绿的清香和你的发香过了一年又一年,你在云间采着云朵,我在山上逐着走兽,还生育了一对儿女。躲过了鸡飞狗跳的兵患,也躲过了抓丁补军的骚扰。栖在云边,学蝶翩缱。
牛郎和织女是一个美丽凄婉的故事,我们也是一个美丽平淡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时代流传,因为凄美。我们的故事不时的在太浮脚下露出,只因平淡,没有一丝激励却无一丝贪图。后人们把你我互眺的地方叫了平苑,我们赏花沐月的亭称为关雨亭。我们执手到老,如秋来的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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