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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论坛事务 公告区 和张三有关的记忆断章(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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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张三有关的记忆断章(中篇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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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5-7-16 05: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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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孙杰财的电话,邢聪明有点困惑,他设法让自己的思维沉静下来,把自己设想得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搜索着一切发生过的有关张三的事情,以便给自己一个理由,或者说给自己一个状态───说服张三去相亲。
  
  在记忆的不断转换中,邢聪明忘记了上次见张三是哪一年,但他记得也是张三相亲的事,那天的场景他也记得一清二楚───而且可能会记一辈子。这种算是相对到“永恒”的深刻记忆全缘于张三那种不屑的表情,以及更加不屑的声调:“操,我混到这个地步了吗?”当然,让邢聪明及在场的两位朋友都刻骨铭心的还是张三接下来的那句充满流氓色彩的下流话:“我能抱着她,绕着楼走三圈,边走边日,你们谁行?”
  
  很多年后,邢聪明和那两个哥们儿在提及张三的时候,大家会从记性深处挖掘出张三的诸多事情来,甚至包括小时候张三骑着同学脑袋放屁的事,但惟有对这个“绕楼走三圈,边走边日”避开不提。即便是有人偶尔提起,大家也立刻会用几句嘲讽来转变话题,嘲讽的目的都是在口头上驳斥张三在吹牛皮,那根本是件不可能办到的事。邢聪明在最无聊的时候也曾胡思乱想了几次:一幢楼的三圈距离得有多少米?自己能绕着楼走三圈吗?肯定不能!不用说边走边那个,就是光抱着走也得累趴下。自己不能,其他人也不能,因为不能所以避而不谈。似乎只要避开了这个话题,张三再无是处,所有人都比他强。尤其留在家乡的朋友,多数是没有大出息的,估计也只能在比自己还没出息的张三身上找找心理优势,这多少有点自欺欺人!邢聪明有时候会笑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伙人的阿Q心理───是一种自我解嘲的笑,但是笑过之后他也会想想:难道张三还真做过这个试验?或许真能,别人也许不能,张三可没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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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7-16 05:30 |只看该作者
   
  (一)
  
  邢聪明的记性流淌到一棵树下……
  
  那棵树是小镇上最独特的风景。
  
  那棵树,据说立在那已有千年。她身上的斑斑驳驳就像一位苍老迟缓的老祖母,她的枝繁叶茂也像极了老祖母蓬松的乱发,但每年夏天最繁华的季节,她又恢复了生机和活力,当然人世间有极个别的老祖母也会返老还童,她们在耄耋之年焕发青春,奇迹般地长出新生牙齿,甚至能使白发变黑。
  
  邢聪明和张三就是在这棵树下认识的。树的正对面就是张三的家,当时张家开了一家茶馆───小镇上唯一的茶馆。一开始就是个茶摊,门口一张方桌,几口粗瓷大碗,再加上点劣质茶叶,让过往的行人解渴,喝茶的同时还能在这棵古榆下聊聊天扯扯闲话。后来聚集的人多了,张三他爹就有了想法,在赌桌上输得倾家荡产的他硬是东拼西凑了点钱,收拾了两间房间出来,摆上桌子,开起了茶馆。再后来他还引进了评书艺人,那年头也是评书的年代,在收音机里听得如痴如醉的人,一旦能到现场听真的艺人说书,那吸引力还是蛮大的。邢聪明开始跟着外公来,后来有了零花钱就自己偷着来,好在那年月物价极低,五毛钱就能听一下午书,而母亲去世后,外公外婆及几个姨妈对邢聪明有所偏爱,所以他想花几毛钱让耳朵过过瘾并不太困难。
  
  说书的艺人水平有高有低,也是来来往往地呆不长远,有几次一部评书讲到一半,就因为想加价码和张家人吵起来。张三他爹不是个小气的人,但却是个倔犟的人,张嘴说话就跟打架似的。结果往往是价钱谈不拢,一拍两散。老观众们没听到完整的,都有意见,张三他爹就在下一次给大家免费上壶茶,再请大家听新艺人的新段子。
  
  最红火的一个评书艺人是个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露在外面的两只胳膊白得耀眼,上台坐下来的时候习惯一撩裙子,大腿上的白色肌肤就立刻弥漫到空气中。邢聪明还不知道什么是暧昧,只觉得这女子特别好看,说的书也特别好听,穿的衣服也特别,和家里的姨妈穿的中山装,姐姐邢美丽穿的运动服,以及学校老师穿的小翻领西装都不同,比她们的衣服要好看的多。后来他从旁边大人的口中得知,这裙子有个名字叫“旗袍。”那段时间他总找借口要零花钱,有时候还旷课去听书,听书的都是大人,这让邢聪明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后来他终于看见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但比他还要矮的,而且他还恍忽记得这人和他一个学年,于是乎不由自主地就挨着他去坐着,两个人虽然还没有正式打招呼,但彼此见面得次数多了,也就算认识了。
  
  女艺人吸引的不仅仅是听评书的听众,一些社会小青年也插了进来,抢在第一排,在女艺人撩裙子的时候吹着口哨,有时候还在女艺人的说书过程中插上几句下流话。女艺人虽然尴尬,但总能在被调笑的时候插诨打科,化险为夷。她虽然还能维持场面,可张三他爹的脾气上来了,有一天终于忍无可忍骂了那几个来捣乱的小子,结果是一场混战,舞台前方打成一团,听众们有的拉架,有的看热闹。邢聪明人小个矮,吓得拉着旁边那小子就想往外跑,可那比他还矮半头的小子却窜了起来,还提了条板凳要往前闯。但是人群挤成一团,那小子被挤得趔趔趄趄的,板凳也挤掉了,反倒绊了他一跤。就在几双大脚要踩上来的时候,邢聪明勇敢地冲了上去,奋力把他扯了起来,拉着他的手,紧张地躲在墙角盯着门口拥挤的人群,只要有条巴掌宽的缝他都想马上钻出去。在混乱中女艺人一声惊叫,似乎旗袍被人撕开了一条大口子,这下张三他爹的火气达到了顶点,冲进后院,提了把斧子就冲上来,那几个小地痞见他要拼命,一个个夺路而走,把门口的人撞得东倒西歪的。
  
  等现场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时候,听众们和看热闹的才纷纷散了,邢聪明在离开茶馆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女艺人早没了踪影,张三他爹还在屋里激情四射地痛骂,而那个头不高的小子也在那掐着腰做气愤状。从那天起,他知道这个头不高的小子叫张振南,在家排行老三,他们都是第一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他们成了朋友,但茶馆却再也没开起来,他们也没有机会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听书。导致这个结果的不是这场斗殴,却是张家的后院起火,邢聪明听大人们议论说,张三他爹和说评书的女人关系不正常,他听不太懂,反正知道不是好话。女艺人以及那身大红旗袍在小镇上消失了,小镇又恢复了中山装和小翻领西服的世界。很快大家就忘了这个女艺人,只有外婆在和外公吵架的时候还偶尔冒出几句:“怪不得天天往茶馆钻,不是听书去了,是看人家大腿去了!”
  
  张三他爹不甘寂寞,索性将茶馆改成了麻将馆,一是能抽头收钱,二是在客人们凑不够牌友的时候,他能冲上阵去过牌瘾。后来张三他爹瘾头复发,客人来了也不让座,为这事和张三他娘吵个不停,邢聪明听外公和外婆闲话时说过,张三爹外号张赌鬼,年轻时是派出所的常客,严打的时候他也挂过大牌子,陪着重刑犯游街示众,要不然也不能娶了张三他娘……至于张三他娘有什么不好,邢聪明没听到具体的事,也不好去问张三。那家麻将馆邢聪明是不敢去的,却在下课以后跟着张三学会了打麻将。赶上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张三还偷出家里的麻将,领着几个同学躲到山上去玩───林区最不乏的就是山了。麻将桌是不可能有的,他们就弄来一块破破烂烂的面板,用旧扑克作筹码,谁输得最多谁负责扛板下山。那时候有个姓周的同学脑子笨,十赌十输,扛板的活基本上就归他了,乃至于外号都有了:周扛板。
  
  “我碰……”
  
  “我和了……”
  
  一伙毛头小子,在这广袤的丛林中,找到了与枯躁的课本无关的乐趣。张三无疑是这一群人中最富有的,别人吃冰棍他吃雪糕,心情好的时候还拿两盒午餐肉罐头或者一些牛肉干上山,分给大家吃。麻将打累的时候他们会聊天唱歌,邢聪明爱讲金庸的小说,张三爱讲评书,有一天忽然就讲起了说书的女艺人和旗袍,张三冷不丁就冒出一句:“那大腿根,雪白雪白的……”
  
  邢聪明猛然一怔,旁边的几个毛头小子都在吃吃地笑,表情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眼睛里却露出渴望的目光,都在盼望着张三讲下去。邢聪明突然有些恐惧,他惟恐张三继续说下去,把他心中泛起的第一份美丽感觉就此扼杀。好在张三也就没了下文,但那句话却让邢聪明改变了对张三的看法,再看到他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特别想找一个词来重新给张三定位,但是他一时又无法确定到底用哪个词来形容才更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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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5-7-16 05:30 |只看该作者
 (二)
  
  邢聪明的记忆飘浮到了一本集邮册上……
  
  那个人站在那里,已有两个小时。
  
  那个人不喜不怒,滔滔不绝。
  
  孙杰财家里是种菜的,他爹偏爱种韭菜,有一次邢聪明正赶上他家吃饭,桌子上摆着韭菜炒豆腐和炒韭菜,两样菜分得很清,邢聪明很奇怪,为什么不用韭菜炒一大盘豆腐,难道这样炒就算是一顿饭有两个炒菜?孙杰财是家里的另类───因为他的身高,上面两个姐姐长到一米七五,都是所在工厂职工篮球队的主力。孙杰财的父母身高也适中,惟有他矮得出奇,而且自从初中认识他以后,似乎就没见过他长个,远不如他家韭菜那生长的速度,一茬接一茬的,这让任何人跟他站在一起都很有优势感,但孙杰财也有优势,那就是嘴皮子。
  
  “咱们是同学,还是哥们儿,你别不够意思。”
  
  “不就是一本集邮册嘛,你给我看看能怎么的?”
  
  “按说你不是这种抠门的人啊,哥几个背后都说你大方,今天怎么了。”
  
  “不就是整丢你几本书嘛,你为这事就记仇,不给我看邮票?”
  
  孙杰财说了两个小时没停,旁边跟着他一起来的张三却不言不语,手里翻着邢聪明的日记。按说日记是不能给人看的,但邢聪明拿张三没办法。父亲和继母搬到楼上以后,把这两间平房留给了邢聪明和长他三岁的姐姐邢美丽,邢聪明也就有了自己的房间。这件事情的好处是他们姐弟俩不用再看继母的大长脸,坏处是张三和孙杰财几乎没有一日不来,在邢家没有家长撑腰的情况下,他们俩变得无所顾忌起来。邢聪明这才发现,以往关系密切、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儿身上有着这么多的缺点。孙杰财借了几套他珍藏的书,一本没还,居然还拉着脸一次次上门。他个头不高,口才却惊人的好,总是一个劲地说,连哄带蒙,连吹带捧,直把邢聪明说得头晕脑涨了,最终不但不计较他不还书的前科,反而会再把新书乖乖拿出来给他才算作罢。张三的缺点是乱翻东西,到了别人家跟自己家一样,邢聪明为数不多的一些小玩意他看好了就要拿走,最后竟把他的日记拿回家去看,那次令邢聪明很恼火,曾经到张三家去骂他,可张三要威胁着把日记里的内容都公布出去,这让邢聪明立刻软了下来,说尽了好话才算把日记要回来。
  
  最近邢聪明的几套藏书都被借光了,孙杰财又开始盯上了他的集邮册,这让他既恐惧又后悔,他后悔不该炫耀自己的邮票,上次张三借来翻翻,已经少了两套纪念邮票,这次要落到孙杰财手里……他看着孙杰财,几乎露出了恳求的神色,但孙杰财视而不见,那两片厚嘴唇兀自在那一张一合,伴着唾沫星子的飞溅,邢聪明闻到了一股生锈的味道,再一细看,孙杰财的牙上还有一小片绿色,既像韭菜又像腐尸上的磷火,他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他姐邢美丽是个爱干净的人,带动的他也勤洗手常刷牙,而孙杰财最近学会了吸烟,再加上从不刷牙,黄乎乎粘乎乎的牙齿配上片韭菜,色彩倒不单调,却着实让人反胃。邢聪明感觉自己快崩溃了,他在做着最后的支撑,不知道孙杰财的口臭还要喷到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底,能不能把这本集邮册保住。
  
  “砰”的一声,门被人踢开了,邢美丽寒着脸瞪着眼睛进了屋,那冷若冰霜的表情让孙杰财立刻住了嘴。邢美丽在外面听了半天了,她再看看弟弟那可怜懦弱的样,一股怒火再也控制不住。
  
  “你们两个还要不要脸?到人家借东西来了还是抢东西来了?你叫孙杰财,我看你干脆叫孙劫道得了。一点素质没有,隔八丈远就闻着你的臭味,也不知道几辈子没洗澡刷牙了,你这样的还敢进教室,也不怕把老师给熏着?还有你,张振南,我那本《书剑恩仇录》是不是你偷走的?还有我的发卡……你变态啊,你们两个人渣!”
  
  那天邢美丽给邢聪明的感觉就是个飒爽英姿的女英雄,他心里既温暖又有了安全感,开心得几乎想冲上去抱着姐姐亲一口,他也想起了魏巍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他想答案已经有了,就是他姐邢美丽。孙杰财和张三落荒而逃,邢美丽望着窗外还在骂张三,让他抓紧把书和发卡还回来,要不然就到他们班门口去骂他。等房间里只剩下姐弟俩的时候,邢美丽转过了身,踢了邢聪明一脚,骂他不争气,净交些不三不四的人,没妈的孩子再交这样的朋友,怎么能不受人欺负?说到没妈的时候,邢美丽的眼圈有点红了,再也不忍心骂下去。
  
  以往很多年里,邢聪明和姐姐没少争吵,有时候在姐姐伸手过来的时候也敢还手,虽然挨揍的基本是他,但他从来没有服气过。只有这次,他老老实实挨着骂,挨着踢,心里泛起了一股酸涩的感觉。
  
  《书剑恩仇录》和发卡都在几天后还了回来,张三先扒门缝看家里没人,才敢进来还东西,这一回张三没敢乱翻东西,也不敢多逗留,只是在走的时候嘟囔了一句:“告诉你姐,这两样东西不是我拿的。”
  
  邢美丽检查了一遍发卡,直接就给扔了,她说肯定是孙劫道偷走的,这小子比张三更恶心,看她的时候都不是好眼神。邢聪明边笑边翻着《书剑恩仇录》,冷不丁发现其中一页破损了,他再仔细一看,那页书是讲一个丢了白马的的镖师的故事,被人用刀或者剪刀,整整齐齐地切掉了几行字,留下了一个长方形的残缺。
  
  邢美丽看见了,当场就要去找孙杰财的老师告状,邢聪明左拦右拦,好不容易让姐姐消了气,然后姐弟俩开始嘀咕,这几行字到底是什么?值得孙杰财这么做。邢美丽想起邻居家还有一本《书剑恩仇录》,她耐不住好奇,拿着书去对照去了。等她回来时,脸色有点微红,一声不吭去做饭了,邢聪明忍不住问姐姐:“缺的什么啊?”邢美丽开始不答,后来看邢聪明紧着追问,不由得瞪起眼睛吼了他几句:“我哪知道缺的什么,快写作业去,还有───以后再敢和他们玩,我就告诉咱爸去!”
  
  邢聪明记得,那一天晚上他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着:缺的部分到底是什么?
  
  几天以后,邢聪明从旧书摊上知道了这个答案,缺的内容是───镖头汪浩天笑道:“韩大哥想他那匹白马想疯啦,路上一见到毛色稍微白净的马匹就要追上去瞧个明白。明儿回家见到韩大嫂一身细皮白肉,怕也会疑心是他的马,一跳就这么……”
  
  合上书的时候邢聪明也红了脸,他居然又想起了女艺人撩起旗袍的一瞬间,这想法让他觉得羞耻感和罪恶感,他必须强迫自己忘了这件事。他有些厌恶孙杰财的下作行为,他又想到了张三在山上说女艺人的那些话,他觉得他们两个都可以用相同的词来形容,这个词他很快就知道了是什么───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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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5-7-16 05:3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红尘散仙 于 2015-7-19 07:40 编辑

(三)
  
  邢聪明的记忆回到了第四中学……
  
  那座学校座落在那里,已经有四十年。
  
  那座学校被群山团团簇拥着,从窗口往外望去,莽莽苍苍,郁郁葱葱。
  
  建校者选择这个位置,是想让学生安心学习,却没有想到这一片片小树林,滋养了多少儿女情长。
  
  早熟的人不只张三和孙杰财两个,从初中到高中只是跨越了一个假期,思想上却是两个时代的飞跃。初中的同学把早恋视为耻辱事,即便是有也偷偷摸摸,让人发现了都没脸见人;高中的同学把早恋视为光宗耀祖的大事,就算是搭个影也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知道,让人知道了自己没女朋友都无地自容。
  
  张三和孙杰财很快加入到了追求女同学的行列中,张三看中了下一届的师妹───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一个女生。他自己写的字烂,先是求邢聪明帮着抄情诗;后来见没有效果,干脆在半路上劫那个女生;下雨的时候还偷过女学生的伞,等着放学了拿着伞在门口等……手段多种多样,但效果是零,女孩子瞅都不瞅他,被他纠缠急了就找了家长来。她家长是小学的一个体育老师,威风凛凛地往张三身前一站,说出了一些与老师的身份毫不相符的尖酸刻薄话:“就你那个头,还没凳子高呢,还想追我女儿……”
  
  围观的同学哄堂大笑,邢聪明身边的孙杰财笑得最欢,他还意犹未尽,趴在邢聪明的耳边小声说:“书上写的,看过爹妈办事的孩子不长个,张老三这几年就没长过……”邢聪明听着似懂非懂,只觉得他在说一件恶心的事,具体怎么恶心他还真说不上来。猛然间他发觉没闻着孙杰财的口臭,回头看看他的牙齿已经干净多了,衣服也穿得比以往整齐,但是个头……比张三有矮之无高之,还没到自己肩膀头呢。他差点乐出声来,亏得孙杰财厚着脸皮笑话张三,自打从初中认识他,他就没再长过个,现在都十八了,穿着带跟的鞋还没到一米六呢。张三是看了爹妈“办事”不长个的,那他孙杰财是看了什么?邢聪明觉得自己想得也肮脏起来,赶紧让思想转到别的地方上去。他那天看到张三灰头土脸的样,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的个头长得还不错,看来“人不可貌相”只是限于伟人和英雄身上的话,对于普通人来说,身高长相还是重要的,所以张三失败了,而在一旁看笑话的孙杰财也没成功过,据说经常围着几个乡下来的女孩子打转,那几个女孩子都是住宿生,在镇上的女同学面前十分自卑,衣着打扮也都很不像样子,但即便如此,也没让孙杰财“得逞”过,听说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孙杰财的身高。
  
  当然,令孙杰财苦恼的还不只是身高,还有名字。也不知道哪个淘小子开始叫的───后来一群人都跟着叫起来───劫财害命。这个外号带着罪恶感,每叫一次都伴着一阵哄笑,再后来人家叫孙杰财的正经名字时,也经常要笑上一阵,因为谁都不由自主地便联想起了同音字───孙劫财。还有几个经常欺负同学的甚至笑着说他:“光劫财,不劫色啊?”
  
  他们孙家按家谱起名,都是最后一个字排行,也不知道哪个穷疯了的老祖宗制定的家谱,孙杰财往上几辈,不是“富”就是“贵”,到他这辈更直白,直接按“财”来排行。这“财”字可组的词本来就有限,孙家这些年繁衍的人丁又不少,很快,孙发财、孙有财、孙茂财、孙旺财、孙进财……都被先出生的堂哥们抢光了,到孙杰财出生的已经组不成有意义的词,只能取个代表优秀的“杰”字。孙杰财被同学叫得欲哭无泪,打又打不过,因为打不过所以也不敢骂,他居然迁怒到邢聪明头上来,硬说是邢聪明起的外号,因为邢美丽叫过。
  
  邢聪明一脸冤枉:“我姐叫你孙劫道,可不是劫财害命,再说,我连别人都不给起外号,我能给你起吗?”
  
  孙杰财一时无言以对,他知道邢聪明厚道,赖在他头上也是因为他厚道,而今也只能一脸愁容、低头不语了。邢聪明看他那样也挺可怜,虽然孙杰财思想素质方面有点问题,而且姐姐也明令禁止自己和他来往,但毕竟在一起玩了好多年,在毫无功利性的基础上建立的友谊总是相对纯洁的,于是邢聪明说了一个他认为是可行的建议:“实在不行───你改个名吧。”
  
  孙杰财的眼睛亮了,并且马上就翻字典查找着能改变形象的字眼。第二天听张三说,孙杰财从唐诗里挑了一个很文雅的名字,与家财富贵再也没关系,然而这个新名字却永远没有问世的机会了,没等公布呢孙杰财就请了一周假,说是摔伤了。可是消息很快由张三传到了每个同学的耳朵里,孙杰财请假的真正原因是被他爹打了,还打得不清,罪名是他忘了祖宗规矩。后来邢聪明约了张三去看孙杰财的时候,他还躺在炕上哼哼,看见他们来了眼泪就往外流,这让出馊主意的邢聪明非常自责,本来打算疏远孙杰财的,但从那件事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只是不再往家里领。当然,即便是他想往家里领,孙杰财估计也不敢去,邢美丽的那顿骂,让他终生难忘。
  
  这以后的几年,有关张三的记忆就模糊了,因为在学校劣迹斑斑,张三被学校开除了。孙杰财说他太冤了,很多打架斗殴的、偷鸡摸狗的人都没开除,张三就是因为拿望远镜偷看了几眼女寝室,就被开除了。
  
  邢聪明也觉得学校处理得太重了,回家跟姐姐提这事的时候,正在同一所学校复读的邢美丽当然也知道这条新闻,她哼了一声说:“一点都不冤,听说他还拿着望远镜上山看女厕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这比打架斗殴还要恶劣,活该!”
  
  邢聪明倒是头一回听说,倒觉得好笑:“能看着什么呀?”
  
  邢美丽剜了他一眼:“好奇了是吧?要学他是吧?”
  
  邢聪明很多年都记得姐姐那一剜,在那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姐姐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姐姐要是穿上旗袍,肯定比那个女艺人还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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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5-7-16 05:31 |只看该作者
 (四)
  
  记忆飘到这儿,邢聪明晃了晃他的大脑袋,他得努力想想。
  
  那本集邮册在邢美丽那里,做为他能给姐姐拿出手的唯一嫁妆。
  
  那张张三的照片就在影集里,那是张三曾经走过的军旅生活的一个断章。
  
  张三被开除后很快参了军,在部队来过一封信还是两封信,还给他邮来了几张照片,都是在大炮或者坦克前照的,一身戎装的张三面色凝重,倒是平添了不少风采。信上说他在部队也给那个下届女同学写信,虽然一封回信没有,但他还在坚持。
  
  再以后,张三转业了。他爹那几年麻将赌得小了,靠开麻将馆倒也挣了一些钱。家里的条件好了,他又是退伍兵,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求婚了。而那个女同学没考上大学,在家找了份临时的活,她和家里人对张三虽然不太认可,但看在那一身军装的份上,却也不讨厌。关系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处着,眼看一年多过去了,毫无进展。邢聪明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张三来家里找他,让他帮着写情书,因为他实在是不敢当面表白。
  
  邢聪明结婚比较早,这时候脸皮也能拉下来了,当天下午,在单位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信。眷写了一遍,署上张三的名字,突然间就有了个坏念头,他想起因为工作上的事去过那女同学的单位,干脆买了信封邮票,直接邮到她单位去了。
  
  张三是第三天傍晚,喝醉了酒疯了一般找上门来,大骂邢聪明不是人,写得那么肉麻下流,还给直接邮去了,结果那女同学把他臭骂一通,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断了。张三边说边流泪,还想动手来打人,邢聪明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恰巧老婆回家,上前就把张三推了个跟头,嘴里也毫不客气:“还欺负上门来了,我家聪明做错了什么也轮不到你来打。那点破酒喝人肚里还是喝狗肚子里了?你对象黄了关他什么事,他还搭了邮票和信封呢……”
  
  邢聪明心里惭愧,急忙去扶张三,却被他踢了一脚,但他终于没敢再骂,耷拉着脑袋,晃晃荡荡走了。邢聪明急忙拦住还想追出去骂的老婆,说是自己做得错了,玩笑开大了。老婆倒不在乎:“没什么了不起,不关你的事,这是没缘;再说,你瞅瞅他那个头,人家压根就没看上他,要不然,写得越肉麻人家越爱看。”
  
  当时邢聪明被老婆说得想笑,他突然觉得老婆有一点特像他姐邢美丽,就是发火瞪眼睛的时候,都是那么吓人而可爱。当然,还有一点更像,都是不遗余力地在呵护着他。但不管老婆说得有没有理,他还是对张三有了内疚感,毕竟自己是有责任的。好在那段时间孙杰财在市场上卖西瓜,邢聪明帮着给联系了一下,孙杰财挑了一个比较满意的摊位,他请邢聪明喝酒,就把张三也找去了,一杯酒下肚,张三阴沉的脸总算是缓和了,也就有说有笑地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那时候的张三还是正常的───邢聪明在开启对张三的记忆时,总是想规避“正常”这两个字,因为他觉得,只有相对不正常的人,才会用“正常”这个词,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时候的张三还是正常的───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说:那时以后就不正常了!
  
  张三家出事了!先是他二嫂和他二哥离婚,谁劝也不行,后来说了一句话,劝的人全打退堂鼓了,她说他二哥在外面找小姐染了一身淋病,把她也给传染了,这日子还能过吗?结果法院判决了,他二嫂把孩子留在张家,只身到大连做生意去了。他二哥在家也没招消停,检察院找上门来,调查他在当经理期间的经济帐目,还没等查清楚呢,他二哥跑了。
  
  那段时间张家鸡犬不宁,本来他二哥通过关系,准备把张三招进银行里工作,这下也全泡汤了。他二哥的楼房被查封,检察院说还有二十万的亏空,想做工作让张三他爹交钱,这样可以从宽处理。那年月二十万是天文数字,张三他爹当场就骂上了娘,一分钱没有,爱咋判咋判。张三为这事和老爹三个月没说一句话,爷俩整天一个炕头上吃饭,全都是大眼瞪小眼没个好脸色。张三正准备把“冷战”坚持到第四个月呢,他二哥在山东威海被抓捕。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审讯、招供、认罪───如果能如数上缴贪污公款外,从宽处理,将会判八年以下有期徒刑。张三由此把和老爹的“冷战”变成了明战,死缠烂打,要死要活,非让老爹拿出钱来救人。而在家庭之外,张三把求助的手伸向所有亲戚、同学、朋友……
  
  邢聪明理了理思绪,那段时间张三见谁都哭,他背着老婆给拿了钱,其他同学也都掏了,孙杰财开始不想拿,说他二哥花天酒地的时候咋没想着这伙人,后来看大家都拿,也掏了二百出来。孙杰财去张家送钱的时候,正碰着张三被他爹用大碗砸伤。承受力到了极限的张三他爹看着儿子脑袋上的饭粒和鲜血,激愤异常:“操他妈的那是我的种吗?我不给他拿是为了给你留着,这些年我输掉底了也没舍得动这笔钱,你是精是傻,你就是个二逼玩意!”
  
  这一番话让张三和刚进门的孙杰财全傻眼了,张三他娘在缓过神来以后,疯了一样用脑袋往炕沿上磕。看张三他爹没砸过瘾还想去摸碗,孙杰财连忙把张三拉走了,那二百块钱没交到张三手里,直接交到大夫手里了。事后孙杰财好奇,从张三嘴里也套出一些内幕来,张三大姐是他爹和第一个老婆生的,因为他赌博把老婆输给别人了;他二哥是张三他娘肚子里带来的,据说是一位副镇长的爱情后遗症,这件事曾经在小镇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因为副镇长被揭发后,上吊自杀了。每想到这件事的时候,邢聪明就摇头叹息,多么纯洁的一个年代,多么腆腼的一个干部,男女关系就羞愧到自杀。综上所述,张三和大姐是同父异母,和二哥是同母异父,所以张三他爹不想掏这笔钱。
  
  但事情的最后,还是张三赢了,他第一次给自己的爹下跪磕头,把脑袋都磕破皮了,从他爹腰包里磕出了十三万,剩下的钱东拼西凑,总算是给他二哥换来了八年徒刑。事后从历史的眼光来看,张三的这次下跪磕头,等于是把自己的房子、彩礼、老婆全磕进去了。
  
  邢聪明觉得,张三的不正常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旧债未偿,他又开始四处借钱,借钱的目的只有一个───往监狱里送,让二哥吃好喝好别受气。张三在家一面给人干零活,一面抚养教育二哥的儿子。后来这孩子的成绩屡屡下降,人也变得顽劣不堪,张三的前二嫂听说了,赶紧从大连回来,和张家人商量着,要把孩子接到大连去,在那边,她的生活条件要好得多。全家人欣然同意,就连狱中的二哥也捎出话来,赶紧把孩子让亲妈领走,别在家受罪。可只有一个人不同意,就是张三,他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凛然:“这是张家的根!我得把他养到二哥出狱那天,亲手把孩子交到他手里!”
  
  别看张三给他爹磕头收到了效果,但他二嫂让侄子给张三磕头却无法打动他,很多人劝过张三,邢聪明和孙杰财也忍不住劝了他几句,可张三油盐不进,谁再说就跟谁急。孙杰财又说了一句,酒杯里就被张三吐了口唾沫,威胁着说,要再敢说就直接吐孙杰财脸上。邢聪明那天的饭吃得很恶心,到家的时候跟老婆说这件事,老婆摇了摇头,叹息着说:“一个新的精神病即将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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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6 05:3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红尘散仙 于 2015-7-19 07:45 编辑

(五)
  
  邢聪明的记忆停留在另一个同学身上……
  
  那个女孩子一头齐耳短发,焕发着青春活力。
  
  那个女同学面容娇好,开朗活泼,人见人爱。
  
  张三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也就是从这个叫郑玉雯的女同学身上开始。当然,上学时他追求下届女同学,邢聪明认为他那时还不懂爱情,只能是朦胧时的好感。
  
  郑玉雯不爱和女同学玩,专门在淘小子堆里扎着,搞起恶作剧来比男同学还顽皮,因为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所以被她捉弄的男同学也不以为忤。郑玉雯家境不错,父母都是政府干部,可她却没有千金小姐的臭架子,不管啥样的同学都一视同仁。所以和身材魁梧的邢聪明也开玩笑,和五短身材的孙杰财也闹着玩,连笨手笨脚的周扛板,她也能聊到一起去。但郑玉雯却没有人追求,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上学时就和校外的一个男人搞对象,听说是卫生局长的儿子,在邢聪明他们看来,那小子流里流气的和小地痞也没什么区别。这两个人干柴烈火还烧得挺旺,导致郑玉雯在高考前半个月退学了,当时学校都哄传她怀孕了,到医院去做人流,几乎把命丧了。
  
  这件事的真伪无可考证,邢聪明再见郑玉雯时已经是三年后,她已经成了卫生局长的儿媳妇。只是不太走运,那个卫生局长为了狂收礼金,在儿子结婚当天办了六十多桌酒席,结果被人举报。要说这事并不算大,偏巧新上任的镇党委书记要立威信树影响,马上就安排几组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挨个饭店去录相。郑玉雯的蜜月是在阴沉的气氛中渡过的,后来她的公公做为反面典型上了报纸,同时被调离了原工作岗位,郑玉雯也在婆家受了不少白眼,老婆婆还骂她是丧门星。那件事是小镇上的特大新闻,所以邢聪明也都了解,还暗自为郑玉雯叹息过。
  
  那次邢聪明看着几年不见的她,少妇的妩媚写在脸上,比上学时还要好看,她依然是爽朗地大笑,也看不出有什么忧愁的样子。郑玉雯那天要请同学们喝酒,只是不巧的很,孙杰财出门进货去了,张三也去参加亲戚的婚礼,所以邢聪明也没有去。郑玉雯是来求他办事的,她几经努力,终于鼓动丈夫买了楼,小两口从卫生局长的大宅门里搬出来单过,想请邢聪明帮着办个房产证。
  
  那天邢聪明也很高兴,他觉得郑玉雯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但是这以后的事情,只能用“红颜薄命”这种唯心观点来解释。郑玉雯再次入院,这次是子宫外孕,结果是摘除了女人最珍贵的器官。
  
  邢聪明的记忆顿了一下,因为他感到有点心痛……
  
  他当天赶到了医院,她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时是睁着眼睛的,那时候她身上的麻药劲还没有过,但是已经有了意识,看着围上来的父母和丈夫,她还努力笑了笑,却没有挡住一大颗泪珠从眼角滑落。那个镜头让邢聪明伤心不已,每次想起都会难过,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偏得让她饱受折磨。
  
  那天哭得最伤心的,除了郑玉雯的母亲,还有她的丈夫,虽然邢聪明对他的印象极差,但是仍然忍不住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在他止住泪的时候,又对他说了一句:“对她好点。”
  
  那男人用力地点着头,挂着泪痕的脸上全是郑重的表情。
  
  但泪干了以后,表情也就变了。
  
  郑玉雯离婚了,卫生局长家三代单传,为了传宗接代,老婆婆亲自给儿子寻找代孕的工具。而她丈夫也“争气”,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连着在两个女人的田地播下了丰收的种子。对于郑玉雯提出离婚,丈夫没二话,第二天就签了字,接下来群力群策,通过法律的武器保障了自己家的最大权益。好在郑玉雯的父母也见过世面,总算是争取给女儿保住了楼房,也算是让她有了安身之地。
  
  这以后的郑玉雯,有点心如死灰了,笑声依旧,只是频繁地穿插于各色男人之间。以她的外貌,再加上她的性格,有几个男人能扛得住?所以郑玉雯的绯闻不断,有一次孙杰财笑嘻嘻地对邢聪明和张三说:“昨天听两个男人说,郑玉雯最好上,就是里面太空,像插进无底洞一样。”
  
  邢聪明有点厌恶地横了孙杰财一眼,他是不分里外,只要涉及男女艳情他都感兴趣。那一次张三倒没附和,使劲地踩了孙杰财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孙杰财被踩得直叫唤,末了才骂张三:“精神病!”骂完了还回头看邢聪明,想从他这找到共鸣,可邢聪明却只送给了他一句:“该,让你嘴欠!”
  
  张三和郑玉雯谈恋爱了,这是张三他爹亲口说的。邢聪明心里一阵安慰,他知道张三在上学时对郑玉雯就不错,平时驴行霸道的,却只有在她面前说人话。如果真的能成,那郑玉雯也算找到个疼她的人。可张三他爹的意思,是想让他去劝阻张三,再怎么说,那也是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邢聪明的心又凉了,他正想方设法劝张三他爹别拆散这对有情人,可张三他娘却冲了过来,破口大骂:“那就是个破鞋,谁不知道她是男人就上,老三要把她领进来,我就死给他看!”
  
  邢聪明转身就离开了张家,他实在不想让自己骂那个老太太,骂她年轻的时候破不破?他在回家的路上,暗地里为张三加油,虽然他知道,过这关很难,但他相信爱情的力量。
  
  张三在不久以后找上门来,红肿着双眼,不跟邢聪明说,要跟邢聪明老婆说。邢聪明在另一个房间却听得真切,郑玉雯昨天晚上领着张三回了自己的家,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而且又两情相悦,张三居然全身而退了!他带上房门那一刻,郑玉雯从门缝里飘出来一句话:“张振南,你不是男人!”
  
  听到这儿的时候,邢聪明忍不住冲了出去,“你还有脸说,你充什么柳下惠,你守身如玉给谁守的?你这是伤害知道吗?女人把你领进她的家,就是对你有意,可你转身就走,这不等于打她的脸吗?”
  
  张三那天哭得厉害,边哭边说,他就是因为想明媒正娶,所以才全身而退的,因为他得过了家庭这关,要是不想娶她,谁不会睡呀?
  
  邢聪明更是激愤:“你家庭那关,你有本事过吗?娶不娶是一回事,你伤不伤她的心是另一回事?抓紧滚蛋!别在我家嚎!”
  
  那天邢聪明的老婆过来打圆场,她为张三这突如其来的信任有点感动,摆了一翻事实道理,鼓励张三向老人挑明关系,《婚姻法》也会保护自由恋爱的。等张三走了以后,老婆问邢聪明:“你说我说得行吗?”
  
  邢聪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行是行,可对他不好使,他得忠孝两全。”
  
  后来的结果证实,邢聪明对张三还是比较了解,张三在他爹的叫骂声中做了一阵抵抗,却终于败在他娘的呻吟声中,从此再没提过郑玉雯的婚事。
  
  可惜了,世俗观念真的力量无穷!邢聪明以前想到这的时候,总要在心里痛骂张三没主见,而今天他突然扪心自问了一下:换作自己,能为爱情扛得住所有压力吗?他自己当年也挺喜欢郑玉雯,他敢娶一个不能生育的离婚女人吗?
  
  他有点不寒而栗,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王安忆的《长恨歌》他只认可其中的一句话:人心是最经不得撩拨的。
  
  而现在他想仿写一句:人是最经不得推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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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5-7-16 05:31 |只看该作者
(六)
  
  邢聪明的记忆之河流淌到张三第一次相亲的场景来。
  
  那家小饭馆的外墙油渍渍的,房顶的红瓦都被风雨侵蚀成了淡黄色。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季节,吃狗肉饨豆腐的好时候。
  
  生意红火二十年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家朝鲜人开的狗肉馆既不装修,又不安卫生间,四面的墙皮都直往下掉渣,居然吸引了这么多的回头客。不少有点身份的人,也来这家狗肉馆吃饭,说是正宗。也许人的远祖就习惯了住肮脏草莽的地方,所以现代人的血统里,对卫生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迁就吧。
  
  那次相亲就是在这家狗肉馆,最终的结果是孙杰财搅和黄了,其原因却是由于孙杰财的相亲被张三搅和黄了引起的,这说法有点拗口,也实在是很不好理解。
  
  当时大家都已经三十出头了,张三头发白了一半,总算是把二哥熬出了狱。二哥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把前妻叫来,让她把孩子领走。这让苦守八年的张三哭得死去活来,而那已经长得比他还高的侄子临走的时候居然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是怨恨。
  
  这八年,张三除了一身债,再无长物,成家立业的事也就无限期搁潜。他爹急得直蹦高,好不容易有个人给介绍个农村女孩,介绍人把人领到门口,正赶上两家邻居来找张三要钱,气得人家门都没进。同龄的同学们不少都领着孩子上街了,张三还是没着没落,好在他还有孙杰财陪着。孙杰财生意仅够糊口,对象倒没少相看,却也没骗到手一个。三十岁以后,孙杰财的背有点驼,个头自然更矮了,从后面看活脱脱一个缩了水的小老头,这让他更没指望了。有一次他表姑领来一家上海亲戚,那个上海的姑娘二十五了,智力却只有三岁左右,姑娘的父母说,只要他同意,就把他的户口迁到上海,什么工作都不用他干,只要照顾好女儿,保证让他一辈子丰衣足食。
  
  孙杰财动心了,当然他还不太了解上海,只知道那是个富裕的城市。后来表姑约好了日子让他去见一见,就在相亲的当天,孙杰财一脸纠结地来找邢聪明和张三,商量着这事该不该去?邢聪明还没等发表意见,张三已经疯了,抓着孙杰财就去喝酒,说什么也不让他被一个弱智女人给祸害一辈子。眼看着相亲的时间已到,孙杰财突然想去看看,但张三死死地扯着他,最后把他手都给抠破皮了,也没让他走成。
  
  第二天姑娘一家人就回上海了,孙杰财被表姑埋怨了几句,当时也没太在意。两年以后,孙杰财在外面打工呢,被家人通知回来结婚,他这才知道父母给他找的媳妇也不太正常,眼睛一大一小不说,生下来就没有耳垂,两只耳朵都像被刀削掉了一半,但这还能拿头发挡挡,问题是脑子也不太灵光。孙杰财结婚后想再做个小买卖,媳妇却连算帐都算不明白,收了十块钱能倒找给人家二十。而且她还没有性要求,这让长期接受黄书黄碟教育的孙杰财头痛不已,虽然房事能对付着做,只是毫无乐趣。内忧外患的孙杰财更加苍老,再来找邢聪明喝酒就坚决不让找张三,喝多了就骂起了张三。邢聪明这才知道,表姑很阴暗地告诉孙杰财,上海姑娘找了个上门女婿,一米八的大高个,天天把上海姑娘哄得哈哈笑。姑娘父母一高兴,每个月给他一万块生活费。一万块!孙杰财辛苦一年,也挣不来这个数。
  
  邢聪明勉强安慰着他:“算了,别看钱不少挣,可这样的媳妇,又不能生孩子,又不能过性生活,也有不少苦恼。”
  
  孙杰财呸了一口:“损犊子张三,我表姑说,那小子有了钱,也经常在外面找女人,还去大学里找过女学生,三百块钱就包一夜,他老丈人看见过,却当没看见,只要把姑娘侍候好,他在外面风流点人家不在乎。这一万块能包三十多个,赶上一天换一个了,我得玩成啥样啊?操他妈的,这犊子就是怕我过好了,剩下他自己一个光棍难受,他特意搅和的……”
  
  从那以后,孙杰财就不怎么和张三来往,直到那天,周扛板来找大家,还给张三领来一个女人。
  
  那阵子张三他二哥捷足先登,成功找了个女人,两个人找张三他娘要了点钱,出去做生意去了。张三在家打工还债,本来都没人给他介绍对象了,周扛板无疑是雪中送炭。张三定好了那家狗肉馆,邢聪明说是不是找家干净点的,张三只回头瞪了他一眼,再没说话。
  
  周扛板再三叮嘱着邢聪明和孙杰财,这女人沾着亲,离婚的,孩子归男方了,先别说离婚的事,两个人印象好了,再慢慢提这事。
  
  邢聪明还是比较现实地分析了一下,离婚的女人有过痛苦经历,更能懂得生活;张三现在这条件,这岁数,再加上这个经济社会,找个知冷知热的离婚女人,比他找那些未婚的要实在得多。几个人坐下来吃饭时,看那女人相貌还不错,脸膛有点黑红,典型的山里孩子,经常在地里干活晒的。女人话不多,吃得也少,有时候不得不抬头应对着别人的搭话,也多是腼腆地笑,偶尔和张三眼睛对视,又立刻低下头去。她给邢聪明的感觉就是质朴,他在心里暗自为张三高兴,恐怕最适合张三的就是这种朴实无华的女人了。他觉得张三对她也明显有好感,说话也慢条斯理的,而且他没有做些在酒桌上挖鼻孔、掏耳屎、抠脚丫子的动作,其实张三也并不是个肮脏的人,他这么做是故意的,有一次喝多了还对孙杰财说,我就是要恶心你们!张三恶心别人,是因为别人过得都比他快乐,而那天的矜持是因为他想给女方留个好印象。
  
  正当邢聪明觉得有戏的时候,张三和孙杰财去了趟厕所,那家狗肉馆没有卫生间,他们走得挺远,再回来时张三已经把衣襟解开了,露出整个胸脯。邢聪明紧着使眼色,虽然夏天光膀子喝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今天总得收敛点吧。张三视而不见,拉长着脸,再没见他笑过,再以后的嗑就聊散了,他主要是揭发周扛板上学时候的糗事,连周扛板跟着他上山拿望远镜看女厕所的事都说出来了。那顿饭的结果是女人寒着脸先走了,其他几个人全喝醉了,周扛板平素难得发火,那天吐在了饭店里,还把服务员给骂了。张三却拍着桌子骂他:“离过婚的也来给我介绍,操,我混到这个地步了吗?”
  
  邢聪明立刻把眼光扫向了孙杰财,张三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判若两人,看来是孙杰财的作用。孙杰财不和他的眼光对视,还在那假惺惺地劝着张三,周扛板却忍不住回骂了几句:“离婚的怎么了?离婚的女人现在都是宝,人家要跟你,你就烧高香吧,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你都打二十年光棍了,你以为你能找到什么样的?”
  
  张三那天就要轮凳子,邢聪明拼死拼活给扯下了,张三冲着周扛板大骂:“我能抱着她,绕着楼走三圈,边走边日,你们谁行?”
  
  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却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荡气回肠,周扛板一下子泄了底气,踉踉跄跄走了。邢聪明和孙杰财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张三这是在说抱着谁能走三圈?是想象,还是确有其人其事。当天他和孙杰财把张三送回家,两个人又醉又累,结果也倒在张三的床上歇着,听着张三鼾声大作,邢聪明叹了一声:“哥们儿,你不仁义啊,张老三搅和了你一回,你就得搅和他一回,你可是有家了,他呢,都混成啥样了?”
  
  孙杰财无法分辨,老羞成怒地回敬了一句:“你咋不说你,要不是你写情书瞎搅和,张三早成了。”
  
  邢聪明也有点急了:“这是一回事吗?那时候啥情况现在啥情况,起码我现在不搅和。”
  
  孙杰财没话说了,末了来了一句:“行了行了,等有好的,我给老三介绍一个。”他怕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你说他能抱着谁走三圈?你说他能边走边日吗?”
  
  邢聪明说:“我哪知道,你回家试试去。”
  
  孙杰财突然笑起来,笑得极为淫荡,不知道在幻想着什么。
  
  从那天以后,有关张三的记忆,就全是道听途说了,因为邢聪明再没见过张三。他跟着别人跑了,而且是很浪漫的那种───私奔。女方是张三打工单位的同事,一个给大家做饭的女人,五十来岁了,还相当好客,经常和一些赶马车的、捡垃圾的研究一些少儿不宜的课题。那女人也有家,老公胸襟比海还宽广,对这些视而不见,有时候还提供场所及必要工具。孙杰财打听得比较详细,他口沫横飞地说,一开始这老女人是给张三介绍对象的,在她家相看的,看了几个也没成,她倒和张三看一起去了。孙杰财还说,那女人又瘦又小,张三说抱着楼走三圈的,估计就是她。
  
  邢聪明苦笑摇头,图个啥呢?
  
  “图个啥?”孙杰财笑得更欢了,“这你还不懂?岁数大的会玩,那家伙把老三玩的……”
  
  那天邢聪明没听完就走了,他知道再听下去,孙杰财得讲几小时,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有兴致,也算难得。也是那天,他真正觉得张三完了!以前他不这么认为,总觉得张三只是在自暴自弃,如果有个好女人带着管着,兴许还能变回来,但那天他对张三失望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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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6 05:31 |只看该作者
(七)
  
  邢聪明从记忆中回到现实中来,他尽量保持平静,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胖妞,后来他在日记里写道:
  
  那个妞奇胖无比,白花花的肉不停地从衣服缝里向外扩张着,似乎要争着出来在阳光下绽放出油汪汪的花来。
  
  那个妞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白胖白胖的,一节一节的,像放大了无数倍的莲藕。
  
  邢聪明在生活中还没有见过这么胖的妞,在网上他见过几张胖女人的裸体图片,不用遮挡,那私处也看不见,因为都被下坠的肉给挡得严严实实。那些肉简直就像是挂上去的,一嘟噜一嘟噜的,邢聪明不由得幻想起来:这胖妞的肉是不是也这样?他被自己这个龉龌的想法几乎逗笑,急忙收敛了心神,免得在对方面前失态。
  
  “聪明哥,”胖妞叫了他一声,“听我哥说,你还会摄影呢,哪天我给你当模特怎么样?”
  
  邢聪明一口茶几乎喷出来,他急忙用力咽下,呛得嗓子一阵难受。他回头看了眼孙杰财,他这表亲,不是从事不良职业的“失足妇女”吧?
  
  孙杰财尴尬地掩饰着:“我这表妹,小名胖丫,上海来的,80后,和咱们不一样,人家观念就是个开朗。”
  
  邢聪明忽然想起,孙杰财的表姑在上海有个亲戚,就是那个傻姑娘,不知道这表妹和那家人是不是也有关系。不管怎么说,这事已经不太好办,他今天去找了张三,五年来他和张三第一次见面,看他头发又白了不少,额头正中的一道皱纹深得可以插进去筷子。邢聪明没有打听他和那个老女人是怎么过的这五年,他甚至都找不出话来要跟张三说,而且即便他想说张三也没瞅他,从他进屋到出来,将近半小时的时间,张三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连个伸胳膊晃脑袋的轻微动作都没有做,那样子极像一具惟妙惟肖的蜡像。后来还是张三他爹进来了,一听说要给张三介绍对象,他爹叹了口气:“也就是你们这几个人,还想着他啊!”
  
  打邢聪明记事起,张三他爹说话就像开大炮,不是和这个吵就是和那个干,而今天的话却透着无比的凄凉,十足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的样子。邢聪明有点可怜这个老头了,只能笑着说还没了解女方的情况,先问问老三的意见。
  
  张三他娘从那屋说话了:“不管是啥样的,只要是女的就行,现在还挑啥呀,瞧瞧你们,孩子都快考高中了吧?”
  
  邢聪明还是想听听张三的意见,可张三还是岿然不动,他只好讪讪地起来,走到门口时故意回头说:“老三你要不吱声,可就算同意了,我约个时间地点,打电话通知你吧。”
  
  “我不看……我不找!”张三终于爆发了唯一的一句话。
  
  “你不找,你打一辈子光棍!”张三他爹也跟着爆炸了。
  
  “臭不要脸的,比我还老的骚逼你都跟了,还挑什么挑,聪明,你就说这边答应了。”张三他娘这些年骂人就没输过,邢聪明再度见识了,他急忙应了一声出去了,后面传来张家人激烈的吵骂声。
  
  “事就这个事,”邢聪明尽量说得委婉,“老三全家人倒同意,问题他本人不想见,总不能咱们找上门去吧。”
  
  “怎么不能呢?”胖丫笑得更欢了,“我对这个张什么南,张三,很感兴趣,太有性格了,表哥,咱们去见见他吧?”
  
  这也感兴趣?邢聪明不由得吃了一惊,社会的观念变到这种程度了?这人都疯了吧?
  
  天气有点热,邢聪明突然想起姐姐来,有好几年没有见到邢美丽了,记得以前夏天走路的时候,姐姐总跟在他后面,说他五大三粗的,影子正好挡阴。现在他看着胖丫,一晃一晃的,像一座肉山在移动,他不由得有了一个淘气想法,故意走在胖丫后面,躲在她的影子里,看看到底阴凉不阴凉。
  
  张三他爹他娘对胖丫的到来表示了惊讶,他们打量着胖丫的身材,相对苦笑了一下,随即就热情地招呼她进屋。张三虽然一脸阶级斗争表情,但还是改变了固定的姿势,一翻身坐了起来。他和胖丫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邢聪明发现,这种笑容是张三上学时候的笑,发自内心,流于自然,而他竟然有二十多年没看过张三这么笑过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胖丫性格豪爽,虽然第一次上门,却也不见外,把张三他娘端上来的一大串香蕉吃了大半,边吃边接受着张家人的询问。有问必答,有时候不问也答,不管隐私与否,毫不保留。所以旁听的邢聪明也知道了,胖丫在上海跟人同居,还生了两个小孩,男孩五岁,女孩三岁。男人的老婆找上门来,硬生生拆散了这对野鸳鸯,男方留下了儿子,给了胖丫一点钱,让她带着女儿自谋生路。上海米珠薪桂,她消费不起,而娘家还在东北,她就回来了,想在这边成个家。
  
  胖丫的历史虽然不太清白,给人家当二奶还生了两个娃,但张家却没有表示太多的反感。也许是胖丫的坦诚让他们比较舒服,也许是张三和有夫老妇私奔的情节也未必比胖丫高尚多少,反正张三他爹和他娘的态度就是,完全没有意见,全看他们怎么处了。
  
  邢聪明还在担心张三的态度,当年离婚没带孩子的张三都急了,今天带个孩子,万一他再来上一句:“我混到这个地步了吗?”大家都下不来台。可是张三却始终静静地听,态度出奇地温和,还在胖丫吃差不多的时候,给胖丫倒了一杯水。这个举动让胖丫很开心,她咧着大嘴笑起来:“三哥,咱们吃饭去,我安排你!”
  
  一屋子的人全笑了,孙杰财和胖丫走出去后,邢聪明发现张三还在磨蹭,他进屋想催一声,却看到张三正在刷牙,一边刷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给我点钱,这顿饭得咱们请!”
  
  这以后的事情就全归于现实,两个人对长相、历史全不挑剔了,经济条件差点也好说,主要是在孩子问题上产生了点分岐。张三的意思,现在挣的钱也不可能养活起孩子,他想让胖丫找上海男人协商一下,先管几年孩子,等他和胖丫撑起个摊子,有了固定收入,再把孩子接回来。可胖丫别的事都可以将就,就这孩子的事寸步不让。
  
  那天孙杰财说到这的时候有点担心,邢聪明反倒安慰他:“没事,只要双方对上了眼,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解决。老三这次机会肯定得抓住,咱们都没四十了,再奔就得奔五十了,他再不抓住这机会,真就得夕阳红了。”
  
  孙杰财喝醉了,竟然冒出了一句:“也难啊,胖丫那头还没利索。”
  
  邢聪明还清醒着,听着这话不对,在他追问下才知道,胖丫在上海又换了个男人,也在同居着,回家是想找找看,有合适的就留在东北,没合适的还回上海去。
  
  邢聪明有点替张三难过,他想起前几天加了胖丫的QQ,就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问胖丫最理想的丈夫是什么样的?
  
  胖丫恰巧也挂着手机QQ,马上回复了:“对我好,爱我,能养活我和孩子就行。”
  
  他看了后一条,有点心凉,张三挣的钱有数,养活三个人不现实,这事多半要泡汤。
  
  果不其然,没几天孙杰财来找他,表情古怪得很,一改往日没完没了的废话,吭哧了半天,直到邢聪明的老婆上班去了,孙杰财才说出话来。原来张三受伤了───被胖丫给伤的!两个人这几天把孩子的事谈差不多了,张三有让步的意思,这下感情就变得融洽起来,整天腻在一起连打带闹的,不想胖丫昨天晚上来找孙杰财,告诉他惹祸了。她和张三闹着玩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提起“绕楼走三圈”的事来,说啥也要让张三抱她一次试试。当然两个人也不会真的去楼区做试验,只是在院里象征性的抱了一下,结果张三手没抓牢,胖丫倒下来的时候就把张三压身底下了,等她爬起来时张三满脸痛苦。到医院一拍片,胳膊虽然没压断,但是也裂了纹。
  
  邢聪明哭笑不得:“这太夸张了吧!她怎么知道‘绕楼走三圈’的事的?你连这个都跟你表妹说?你也真好意思!”
  
  孙杰财难得脸红,也被邢聪明说得有些难堪,他只能勉强自圆其说:“就是听了这事,胖丫才有了好奇心,这才同意来见张三的。”停了一下,他忽然撑不住笑了,冒出了一句:“胖丫在上海干过一次这事了,骑在男人身上玩,把那个男的宝贝差点压断,都住院了,要不然能被大老婆发现吗?”
  
  邢聪明横了他一眼,心说:这些事以前怎么不说,也不知道还隐瞒了什么?他转念又想:张三这命也真够苦,刚有点希望,又出了这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天雨。看来又没戏了!
  
  孙杰财也笑不起来了,他叹了口气:“估计够呛,我叫胖丫去照顾张三,胖丫还不敢去,怕他家人骂她。”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张三出现了,胳膊上还吊着绷带,但心情特别好,说什么也要请他们吃饭,连曾经有过矛盾的周扛板也找来了。大家看到张三的脸色也出奇的红润,还带着份神神秘秘很得意的样子。邢聪明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是什么好事,还是孙杰财一句话猜中了:“上了吧?你这胳膊能上吗?伤筋动骨一百零五,你真不怕啊!”
  
  孙杰财像连珠炮一般的连续发问,让邢聪明和周扛板都有些发懵,却见张三忸怩地笑了。孙杰财跟着大笑起来,满嘴污言秽语,问张三趴在一堆肉上的滋味如何?总共上了几次?都什么姿势?是不是让胖丫坐在他身上玩的?他那兴奋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议论他的表妹,更像是在议论夜总会的小姐。
  
  张三虽然在关键地方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却也难以掩饰心中的得意,周扛板听着生气,就问了他一句:“抱着她绕楼走三圈了吗?”
  
  邢聪明把嘴里的啤酒全喷了出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一天无论大家怎么取笑,张三始终笑呵呵地听着,特别地温柔。或许他因为有了希望,也就向往着正常人的生活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有这样的日子,谁愿意去当一个人见人烦的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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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5-7-16 05:32 |只看该作者
(八)
  
  那棵树依然蓊郁,她见多了小镇上的悲欢离合,也亲眼目睹了绕着她奔跑的张三和邢聪明现在都已经两鬓斑白。对邢聪明来说,这一生的路走过了大半,而对这棵树来说,凡人的轮回在她的沧桑面前都不足一提。
  
  那棵树被铁索围上了,还立了块“千年老榆”的石碑,既然没有这块石碑,小镇上的人们对她也不失敬意。而铁索和石碑的作用只是让人们不能去近距离触摸她,但是却无法阻止大家对她的亲切感和崇拜感。越来越多的人往她身上系着红布条,她却宽容地笑对着这些无知愚昧的生灵,甚至从不嘲笑她们。她还是那垂垂老矣的老祖母,任凭着孙儿们往她头上插着各种颜色的花,任凭着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们把她倒饬成一个古怪的模样。
  
  张三吊着胳膊就在树下观棋,下象棋的人都爱躲在树荫下,而张三似乎是故意坐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好象要借助阳光把身上的不走运晒干蒸发。邢聪明走近的时候,张三正在为一招“卧槽马”叫好,兴奋之余他把没受伤的右手伸进腋窝,掏了两把,又把沾了汗酸味的手指送到鼻尖下嗅着。邢聪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这嗜好,不禁暗自感谢以前张三在酒桌上吐唾沫、漱口的行为───比起嗅胳肢窝,那些算是手下留情了。
  
  他张了几回嘴都觉得为难,胖丫回上海了,在和张三上了床的第三天就回去了,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只是在火车上,和邢聪明在QQ上聊了几句:“我们的事没希望了,你告诉张三和我表哥,我回上海去了,想孩子了。”
  
  他非常意外,马上回了信息:“孩子问题不是有商量吗?怎么又不行了呢?”
  
  胖丫好半天才回了一长串信息:“不是孩子的事了,是他父母的事。我爸说给我们投资买辆出租车,他和我结婚以后,可以到市里跑出租挣钱,这样生活就没问题了。可他不干,他说他爹娘身体都不好,他要在家守着他们,而且他说,别的事好说,这事绝对不可能商量。”
  
  邢聪明无话说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干脆直白地问:“听说你们都在一起了,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胖丫的回答让邢聪明更迷惑了:“就是要放弃了才和他做爱的,没希望就不用保持矜持了。聪明哥你不了解我们这一代,对这事哪有看得这么重的?我在那边,也经常这样,有希望了就好好处,没希望了睡一觉当纪念了……”
  
  当天晚上,邢聪明在日记里写着:那个胖妞风流无比,她的伦理观念让人咋舌不已,光知道上海人开放,没想到开成这样……
  
  下棋的人回去吃饭了,张三才懒洋洋地站起来,看了看邢聪明的表情,嘴角滑过一丝无奈的笑:“她走了吧?”
  
  邢聪明点点头,张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又露出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与没吃着亏,走就走了吧。”
  
  张三说得轻松,但回家的步子,走得有点慢。
  
  邢聪明却知道,他是没吃亏,也没占着便宜,在胖丫这等观念面前,没有男人能占着什么便宜。
  
  那天他回家在QQ上遇见了邢美丽,他和姐姐说起这件事,邢美丽让他综合一下张三的缺点,邢聪明列举了几条,挖鼻孔、掏耳屎、抠脚丫子、在酒桌上漱口,往别人酒杯里吐口水、乱翻别人家的东西,对了,还有嗅胳肢窝。
  
  邢美丽在视频里笑出了眼泪,边笑边骂邢聪明缺德,她刚下班,还没捞着晚饭吃呢?这下全省了。
  
  邢聪明一愣:“姐夫不是在家吗?没给你做饭啊?”
  
  邢美丽不笑了,犹豫了一下,突然又问起张三的优点,邢聪明认真想了想:心灵手巧,干活像样,开车、修车、水暖、电焊……邢美丽说够了够了,她问的是人品。
  
  人品?邢聪明认真想了想,那就是义薄云天,直追关老爷。他把张三为了同母异父的二哥欠了一屁股债,特别是二哥进监狱的时候,他背着积荒独立抚养侄子八年,孩子亲娘来接他都不给,说什么也要交到二哥手里,这等义举,世所罕有啊!还有,放弃自己的幸福也不离开爹妈,这样的孝子现在也难得了!
  
  邢美丽听了,半晌没言语,最后叹了口气,“比你姐夫强多了,你姐夫对谁也不亲。”
  
  邢聪明愣了,前些年听姐姐说过,姐夫为人小气些,亲友间谁有事都不管,但对她还好。今天这话里有话,他还想细问,邢美丽却神情懒懒的,不想说了,匆匆打个招呼下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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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5-7-16 05:32 |只看该作者
(九)
  
  那本集邮册还是老样子,只是邢美丽很有些憔悴,姐弟俩欣赏了一会儿邮票,邢聪明才试探着问了一句:“姐,说离就离了?”
  
  邢美丽淡淡笑笑:“这有什么,现在有几个不离的?”顿了顿,又说:“他太自私,尤其是对家人自私,一开始对我好,我还不觉得什么,后来才知道,自私惯了的人对谁都不行。他爹妈有病他不管,我有病他也不舍得往外拿钱,这年头,太现实,再好的夫妻,一涉及到金钱,也就变了味。”
  
  邢聪明有点可怜姐姐了,他还是找了个机会,背着姐姐去见了姐夫一次,姐夫面对着曾经的小舅子也没说什么来,只是嘟囔了一句:“你姐也不是完美的人。”
  
  邢聪明坐车赶回家的时候,老婆正在泡电话粥,她在电话里和一个女伴商量着,要给她离婚的远方表姐介绍个男人。
  
  邢聪明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窜了过去,一把抓住老婆的电话:“你哪个表姐?是不是比你大两个月那个,要是那个给别人介绍什么?张三不是现成的吗?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表姐带个女孩,十六了吧,没事,我哥们儿现在不挑。”
  
  老婆打开他的手,“他不挑,我表姐还挑呢,我就奇怪了邢聪明,你这么热心给张三介绍对象,倒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哥们儿感情?我看这几年他光恶心你了。还是为了可怜他,还是因为当年那封情书,你觉得欠了他什么?我看你和张三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这么多年他连句人话都没跟你说过,你说你们是哥们儿,既没有共同语言又没有共同爱好,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谁家有大事小情张三也不到位,你们这叫哪门子哥们儿?”
  
  邢聪明被老婆问得哑口无言,他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是呀,他和张三到底是什么关系?有这么深的感情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含糊地说:“不是老感情嘛?现在老感情多难得,你在单位在社会,你敢实心实意交朋友吗?”
  
  “老感情?”老婆不依不饶,“老感情也不能把我表姐往火坑里推,四十多岁的人了,要钱没钱,要房子没房子,光凭抱着楼走三圈就能找到老婆?我表姐宁可找八十的老头,也不跟着他遭罪去呀。你这么重感情,你咋不舍得把你姐嫁给张三?”
  
  邢聪明一下子恼了,“我告诉你,咱俩说事,你别扯上我姐。”
  
  老婆也觉得失了言,却还在装腔作势瞪眼睛,这时候手机响了,是邢美丽打来的:“聪明,你约个时间,我想回去见见张振南。”
  
  “啊!”邢聪明还没等说话,老婆已经一把抢过了手机,声音都变了调:“姐,你要干什么?你这么漂亮,找啥样的找不着,你怎么能往火坑里跳?”
  
  邢美丽笑了:“我还真想跳一跳,聪明说得对,这年头能对自己的同母异父哥哥这样的,世间罕有,这样的人,也能对自己的媳妇好吧?”
  
  “他那连火坑都不能算,他那顶多算粪坑,姐,你不嫌脏啊?”老婆简直要发狂,索性把电话塞给邢聪明,“你惹的事你解决,叫你没事乱认哥们儿,我看你要敢害咱姐的,我跟你没完,我……我也不跟你过了,我也找个精神病去!”
  
  邢聪明心里一片乱麻,他接过电话,都语无伦次了,“姐,这不合适,反正就不合适,等孙杰财离婚了,我把他介绍给你吧,他也比张三强。”
  
  那天晚上邢聪明一夜没合眼,身边的老婆也翻了一夜身,时不时地就骂他几句。邢聪明终于知道了,他跟张三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他只是关心张三这个择偶的过程;或者是因为对张三本身有优势,所以才怀着一种同情弱者的心态,站在居高临下的角度来解救张三的窘迫。一旦涉及到自己心爱的姐姐,他立刻把那些虚伪的面纱揭掉,什么“老感情”都只是一句屁话。张三根本就养不起姐姐,而且张三这些年也不大方───除了对自己的二哥豁出去过,他借朋友的钱也从来没还过。人家关云长讲义气不是这么讲的,舍已为别人才叫义薄云天,张三只会舍掉哥们儿同学为他自己家人。这个道理他早该懂的,早该跟姐姐说明白的,那就不至于有今天的尴尬了。
  
  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的时候,邢聪明叹了口气,推了推身边的老婆,迷迷糊糊的老婆伸腿给了他一脚。邢聪明轻轻地说:“下午你跟咱姐说,就说张三不同意,嫌咱姐岁数大了。”
  
  老婆揉揉眼睛,问他:“这么早,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孙杰财,看还有没有合适的,抓紧给张三介绍成一个。”邢聪明十分清楚,他这次的目的是什么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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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5-7-16 09:0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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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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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5-7-16 09:0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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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空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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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5-7-17 06:58 |只看该作者

需要耐心,多半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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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5-7-17 12:0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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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散仙 发表于 2015-7-17 06:58
需要耐心,多半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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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5-7-17 22:5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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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故事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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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5-7-17 22:57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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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故事稿费那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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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5-7-17 22:57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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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小说费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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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5-7-18 07:00 |只看该作者

故事,快餐文化,看一遍哈哈一乐完事。
小说不同了,好小说可以反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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