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山静水 于 2016-6-28 16:39 编辑
养花
有个朋友雅好微收藏,我所谓微收藏,意思是花一点儿小钱,买点儿小瓷残器,完全不是富豪手笔。原因在于朋友是个普通人,不富不贵,遇到特别心爱的东西要价贵一点,牙就咬得格格响,最后狠心收回来。但这并不影响人家学富五车,成为藏家,那些残瓷微石、花草鱼虫,就算出身不阔绰吧,一经他拨弄,顿时别有意趣。有段时间他甚至收养了几只乌龟,因为一道湖被污染了,后来又被填了,小乌龟们徜徉往复,无家可归,他捡回家养了一段时日,到处送人。
他收的那些残瓷,我知其好,却不知好在哪里,我学识不够。可是我欣赏他的品味,哪怕是湖边路上的一点野草,人家连带青苔一起剜回来,盘在某个瓷器或者石器里,一簇深绿深得像寂寞,总之那个意境,一时难言。据说那草叫菖蒲,看中的是那股子野趣,好像带着野露清风、小蝶蜂儿一块儿回来了,看得我也想养一点儿花花草草。
我与花草大约是无缘的。就说董事长办公室的那些花吧,我做办公室主任,其它工作都能如鱼得水,唯独养花愁死人了,漂亮的红掌、青苹果、小叶榕没多久被我养黄了,后来滴水观音眼看着也要枯下去……实在没法子,看看周围没人,我拿起剪刀,顺着叶子边缘把那些发黄的统统裁下来,偷偷扔了。不料董事长眼尖,有一天终于发现了这个小秘密,对我天大的不满。后来我只好引咎辞职,干不了了。
据说花养得好,下辈子会成为美女,看来我前世未修成,来世也不大可能。现在看到朋友养草养得风姿横绝,每次走过小区花园我都观察半天,想在树底下剜一块啥蒲,可惜小区打理得勤快干净,树是树,灌木是灌木,没有什么野草。
有天闲来无事,溜达到附近的花卉市场,那里简直是花草的天堂,郁郁葱葱,百花齐放,很多花种是我不认识的。我不是我那擅鉴瓷的朋友,广闻博记,种种事物都能溯其来源,但我会虚心请教呀。我从一盆盆奇花异草的面前走过,看见每一种都要停下脚步来殷勤寻问。卖花妹们起初十分热心,很耐烦的告诉我花们的名字和养法,当然了,重点要强调一下价格,后来发现我态度虽然诚谨,却没有多少掏腰包的心思,也就不大理我了。于是我一个人溜溜达达有些不好意思的踱到市场角落里的小摊档去。
这个花卉市场比较阔大,一丛丛花木扶疏,逛起来山重水复、柳暗花明,那个角落其实并不小,守摊的是个帅哥。大概他没看到我在前面踟蹰流连,刚一见我就起身热情招呼,于是,所有的花草我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下我觉得我应该买一盆了,哪种好养活呢?
帅哥认真的想了想,建议我买点儿水养植物,他指指一个碗大的鼓肚子玻璃器皿,瓶里清水荡漾,有细小的根须在水里漂浮,瓶口一小丛绿色的植物蓬蓬勃勃——那种绿,深浅程度刚刚好,打了蜡似的新鲜发亮,又好像经年包了浆似的油润——帅哥说叫白掌,特别好养,注意添水就好。
白掌产于中国,据说现在已经是世界上重要的观花,但在我看来,其形其姿平凡通俗,没有特别之处,与朋友的菖蒲相比,少了一些味道。但也说不定,放在朋友手里,修枝理叶,再配个特殊的器物,必定又是一番风雅。这么想着,我决定买一尾鱼放进去。书上说,花里养鱼,相互供给,可以达成一个良好的生态环境。花和鱼都是有灵性的生物,“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谁说不可以相亲相爱呢?我想。可是鱼大概不这么想,被拘束在狭小的空间里,那条红鱼看上去很不开心,磕头碰脑的生闷气,过了几天,终于在在月光下翻起了白白的、小小的鱼肚皮。
鱼来了,鱼又走了,白掌的生活环境没有变化,照例有阳光、有清水,有窗缝里探进来的小风儿;但状态与以前大不一样,不再每天“呼噜呼噜”的喝水,渐渐神情萎顿,而终致枯黄,而瘫软。难道短短的几天,它们之间产生了我们无法知道的爱情吗?一叶叶了无生气,可能是向我表示什么是悲伤吧。黄一叶,我掐去一叶,后来快把白掌掐成一个忧伤的秃顶老男人,我再也不想理它了!果真倾车如故、华盖如新啊,鱼才呆了几天,我可是浇了好几个月的水!
不养花的生活固然没有欣喜,但也没有挫败,日子才是白水,一天天流过去,转眼已近初夏,看着朋友为他的蒲们庆祝生日、拍照片,我情怀浅淡的走开了。是时候把那个花儿清理掉了,很久没有关心它,几乎忘了它的名字。我想从阳台角落里移出小罐子,却惊讶的发现那是一个多么神奇的角落:玻璃罐里的水是我百无聊赖加进去的,现在水里根茎盘绕,新绿的叶子纷纷从水里笔直的茁生出来,年轻的叶丛中甚至挺出一支白花瓣,小小的手掌撑开,向着天,手心里握着浅米色的小肉柱。看来关心未必如意,自由才是生命本来的样子,白掌挺着逆反的小头颅,是要告诉我这个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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