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喜乐年华 于 2009-10-8 21:51 编辑
好友出了车祸,幸而并无性命之虞。但那道一寸多长的伤口血淋淋地架在两眉之间,像狞笑着的猩红大嘴,将她原本姣好的脸撕扯得丑陋而又诡异。
心禁不住一阵阵悸痛。
伤口不大,医生见多不怪,麻利地准备着针、线、麻药,朋友却嘤嘤地哭着,一半是因为痛,一半是因为花容碎。
劝慰的语言是无力的,我只能站在她身边握紧她的手。
快缝合完毕的时候,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女孩鼻孔里塞上了一团棉絮,已被血浸透。女孩并没有哭,也没有惊慌,苍白的脸漠然而又安详。
医生叫女人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一会儿,他处理完了这边马上就来。
女人顺从地到外面的走廊上去了。随后,有哀哀的哭泣声从走廊传过来。
我奇怪女孩脸上淡漠的表情,也奇怪女人为何哭,哭得那样哀伤,那样低沉。
医生说,这个女孩患了白血病,已是晚期,活不了多久。她的鼻子常常流血,来过好几次了。现在的治疗不过是对对症,拖延时日罢了。
为什么不赶紧做骨髓移植呢?好友忘了自己的伤,急急地问。
骨髓移植不是那么容易的。那昂贵的费用一个农村家庭哪里承受得起?何况配型成功的几率也并不高。医生一边说着话,一边包扎了伤口,嘱咐按时吃消炎药,交待何时换药何时拆线。
我们走出治疗室,看见走廊里那个女人仍在哭泣,小女孩用她黑瘦的小手在妈妈脸上擦着泪。我走过去,对女人轻声地说,医生请您把孩子抱进去。
然后,我转身离开了。我没有去探听她们的故事,我不想扒开她们的伤口,窥探它们究竟有多深,究竟有多痛。
我也不愿意去想象,这位母亲该如何去面对女儿的一点一点慢慢枯萎。
曾有朋友问我,为何从来没有看到你写医院里的故事?是不是看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已经麻木?我说,不,恰恰相反。只是,我不再错以为自己是能拯救生命的天使,我已经明白,我们的能力很有限,我们不过是生命的维修工。
看到生命在眼前消逝,而我们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奈,痛惜,伤感,并不亚于他的亲人。因为,我们还承担着救死扶伤的责任,还背负着患者和他家人的全部希望。
如果有起死回生的灵丹,让血液在冰凉的躯体重新奔流,让年轻的儿子再站起来,牵了白发苍苍老母亲的手,一起回家;如果有那长生不老的妙药,让年迈的父亲母亲依然步履轻盈,在鲜花盛开的田野上漫步……
但,没有。
我们眼看着生命凋零,却无力阻拦;我们眼看着青春流逝,却难以挽留。
生命中有多少伤与痛需要我们默默承受?
五月十二日汶川大地震骤然来临,刹那间有多少个飞扬的梦想灰飞烟灭?有多少个幸福的家庭瞬间破碎?有多少个生命的音符嘎然而止?在大自然的魔手面前,我们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击!
面对灾难,我们伤心,哭泣,然而擦干了泪水,生活却还是要继续。不管经历了多少伤与痛,登上了这人生的舞台,就得演好自己的角色,直至剧终。如同一场牌局,输得再惨,也要微笑着玩下去,这不仅是为了保持风度,也是为了爱你的人们略感欣慰。
从小,我就是一个对死亡充满恐惧的孩子。亲人在该回家的时间没有回家,我会心神不宁。常常因为梦见亲人的离去而哭醒。
大了,终于明白,疾病与死亡是生命的定数,没有人能逃得过。
生而为人,不过是体验人生百味的过程吧?
人生本是一场戏,悲剧也好,喜剧也罢,终将落幕。一场戏落幕了,才可以再上演另一场戏。
我们所受的教育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
但我宁愿相信有。
我宁愿相信,除了人世,还有阴间。
我宁愿相信那些离开了我们的人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他们仍然能看到我们的生活状态,甚至知道我们的思念和悲伤。在夜静更深的时候,我们深深怀念的那个人会飘然而至,坐在你的床前,凝视你酣睡的脸,然后走进你的梦境,像他活着时一样,谈笑风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