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17-7-19 16:16 编辑
粤菜里有一道名小吃,生滚粥。做时,先用小砂锅把白粥煲得滚烫,然后把调好味腌制过的新鲜肉料投入粥中,滚后片刻即离火,放进切碎的生菜粒便可食用。新鲜肉料,鸡鸭鱼肉鳝蟹蛇五花八门,以油、盐、糖、酒、味精、酱油腌制,加姜丝拌匀。几十种料一字排开,吃啥凭各人口味。今天我要说的没那么麻烦,就是白粥。
曾在一家香港公司工作了八年。老板祖籍潮州,上世纪四十年代,徙步三天三夜到深圳,泅海偷渡去香港,发家后实业遍及东南亚。八年时间,我们的早餐雷打不动有白粥。白粥配炒粉,白粥配馒头。那白粥,和我们平时吃的不同,总感觉差了一把火,汤是汤来米是米,汤是清汤,米也才开花。那模样,就象一个发育不良的女子,勾不起人的念想。下粥的菜,腐乳榨菜橄榄菜,最常见的是一种大芥菜腌制的酸菜,切细加蒜子生姜炒,炒得也不好,湿湿的。
饭堂的师傅称之“火头”,姓张,广东英德人,精瘦精瘦。张师傅身体非常好,冬天,我们穿羽绒服,他一件衬衫套毛被心就够。他的好身体得益于喝老板的“二手汤”。老板老夫妇懂养生,秋冬野鸭煲虫草,春夏人生家鸡汤。一幅食材煲两次,上午十时,下午四时,是喝汤时间。广东人煲过的食材不吃,只喝汤。张师傅觉得倒了可惜,便添水再煲一次自己喝。如此“二手汤”,把张师傅养得精神十足,不仅张师傅,连吃“三手”汤渣的一只外来母猫,也膘肥体壮,隔那么久,带回一群崽。
张师傅粥这煮法,当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是老板交待。我们被这清心寡欲的白粥,弄得面黄饥瘦,敢怒又不敢言。公司管理人员的小饭堂,共有四张桌,三桌职员,一桌老板,四菜一汤,同样菜式。谁座哪桌哪位,老板是知道的,哪天早上谁的位置上没有空碗,便证明他没吃,要挨批评的,我吃得你吃不得?
一次,老板娘在办公室闲聊,说起他们逃难去香港的情形。那时穷,米贵,买不起,就去酒店买剩饭或靠近锅底的锅巴煮粥吃。一口锅就那么大,他们想办法给伙夫好处,请他把饭煮多些或刮饭时不要刮干净,这样才得以渡过那段艰难时期。
再吃白粥,我对它便有了一份理解与包容。剩饭煮的稀饭,可不就这样?
后来,看蔡澜谈美食,说到潮州粥。他说潮州粥就是“糜”,煮粥用猛火,水一次加足,煮至米粒刚爆腰就算熟了。这时候整锅粥让余热糜化,米粒下沉,上面浮着一层如胶如脂的粥浆,就是潮州糜了。可不就是我们以前早餐的白粥。想起以前老板夫妇,离家半世纪,口味仍是它。有时,我们吃的不是食物,是一种习惯,一种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