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老爷子 于 2017-9-18 06:15 编辑
我们村中央的月台旁边有棵老槐树,是自生自长的还是谁栽的谁都不知道,连我小时候年近百岁的赵老福,都说从他小时候这棵树就这么高大。76年唐山大地震把月台都震倒了,全村的房子都重新翻盖了一遍,老槐树却依然屹立在街道中央,像老电影《地道战》里的大槐树一样,为不起眼的村子撑着门户。
我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就是老槐树下的石头月台。夏日的晌午,暑气难熬,老槐树就是我们遮挡烈日的一顶巨伞。树下被人们的屁股蹭得溜光的石头月台上,就是我们乘凉最好的地方,小子们下“老虎棋”,丫头们“歘大把”,孩子妈们拉着家常纳鞋底,就连热得难以午睡的大老爷们儿,也会在月台上摆上象棋对起阵来,直到下了晌,不得不到生产队去挣工分,才骂着对方“臭棋篓子”,恋恋不舍的离开老槐树的大树荫。
老槐树下最热闹的时候是伏天的晚上。男女老少相聚在月台上说说笑笑,传播着民间的口头文学,田间的农耕文化。就连老人们抽的旱烟袋,也是老槐树下的一道风景,由远处望去,很多的烟袋锅一闪一闪的小火光,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月台上。
最开心的是在老槐树下听瞎二大大说乐亭大鼓。瞎二大大的外号叫大麻瞎子,是我们村远近闻名的乐亭大鼓艺人,他扯着个比单田芳还破的破嗓子,不管是唱还是说,都能把大家的心勾住。我最爱听他说打仗的乐亭大鼓,《平原枪声》、《敌后武工队》、《节振国》……每部书都让人听得上瘾。就连他调侃自己,都能笑得人肚子疼:“我脸上的麻子铜钱那么大,一个压俩俩压仨。要比麻子你没有我的大,你就是麻子大也不如我瞎。”为了听瞎二大大的乐亭大鼓,我总是晚饭咽不净,就拿着高粱叶编的墩子往老槐树下跑,恐怕去晚了占不到好地方。没有说书的时候,讲故事就成为老槐树下的主打节目。眼镜二哥是村里的文化人,他肚子里的故事最多。那时候没有电视,收音机都很少,什么《丢驴吃药》啊,《珍珠翡翠白玉汤》啊,《浓水经理》呀,这些著名单口相声段子,我都是听眼镜二哥在老槐树下说的。
秋后老槐树上的知了都不叫了,但树下仍不消停,耍马戏的、变戏法的、看西洋景的、崩爆花的,都爱在老槐树下摆摊设点。动静最大的是打铁的,我最爱看的就是打铁的,一块烧得红彤彤的铁,经铁匠叮当叮当的凿几下,就能变成镰刀、大镐啥的,比看变戏法的还过瘾。打铁的一般都是两个人,一个拿小锤的,一个抡大锤的。拿小锤的是掌作儿的,他一手拿着长钳,一手拿着小锤,从灶火坑里把烧红了的铁块夹出来,放在大铁砧子上,就开凿,小锤凿在铁上当当的,大锤凿在铁上叮叮的,小锤指挥着大锤,小锤点到哪儿,大锤就打到哪儿,一个红铁块一会儿就被凿成铁条,再由铁条凿成铁片,把铁片的一头围成一个裤儿,安上木柄就是一把镰刀。打铁的一般都是李逵的老乡,爱吃戗面馒头,也爱吃我们当地的海货,就是不知道怎么做,有一次老铁匠买了一堆蛤蜊,放到锅里就煮,看打铁的人告诉他:蛤嘴一咧开就捞出来吃,这时的蛤蜊又鲜又嫩,煮老了就吃不动了。但他怕不熟,就往死里煮,结果越煮越硬,他说:“铁都能烧化了,我就不信煮不软它。”这件事至今还被人们当成笑话,一煮蛤蜊就想起来。
几十年过去了,村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没变的就是这棵老槐树,以及老槐树下的乘凉聊天的乡俗民风。听说县里已经把这棵老槐树列入了古树的名单里,被依法保护了起来了。这让我很是欣慰,就如同我童年的美好记忆也被保护起来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