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榆钱漫天 于 2017-12-31 20:38 编辑
入冬以后,机场驻军在各处加派了岗哨,气氛兀地紧张起来。停泊在机场的那几架“三颗脑”(村民起的名)飞机不顾严寒频频起飞。大雪天还迎来了几十辆战斗机,呜呜地滑向停机场。驾驶员纷纷跳下舱门,爬上来接应的大卡车……这是我无意间观察到的情况。
黄昏,我和家属院新迁进来的单、双姐妹俩在门口玩耍。忽见家属院史无前例地开进来七八辆红旗轿车。车一熄火唰唰地跳下一行人围着中间一个老者打转。这一行人走到半道与另一波从我家旁边的楼房里跑下来的军人会合了。握手后两波人合成一波,一起朝我家旁边罕见动静的楼房涌去。
我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吸引着,丢下单双姐妹随着这伙人一起来到楼下。一仰头,才发现我家旁边这座楼什么时候布置了岗哨。老者和随行上到楼顶,举着望眼镜徘徊在三楼上,凭高望远地四处瞭望。
北方的冬季实则是个风多的旱季,山棱裸露、云烟稀薄、居住处树丛麻黑,山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听不清老者发出的口令,但见一名哨兵带着步枪沿村民的小道费劲地攀上山卯……山林里传来几声闷闷的枪响。不等那人回来,楼上又跑下来俩个背冲锋抢的军人,从不同方向爬上面前陡峭的山壁,人一会就不见了踪影,真是好本事。接着山林传出一阵密集的枪响,麻雀们在半山腰惊慌失措地高高飞起……在空中转了半圈远远地飞走。山岭霎时静悄悄的。稍后老者进房间。哨兵们逐个返回。
我正要回家,发现楼下走来一群着衣不同的男女,大胡子季文爸爸带着这群人上了楼。不一会楼上有欢快的乐声传出,不断有彩纸从窗户、门道里溢出。看阵势,楼上像是在开啥舞会。
舞会结束时,我和雅刚把大舅妈送走。看到旁边这座楼门一层层被打开,一颗吊在二楼房梁耀眼的彩球在纷涌而出的人们头顶晃动。身着花花绿绿的人群边下楼边传递着噪音,一波波从楼上下来四散而去。
人群走空的楼道即时关闭。到最后,整座楼只剩下一扇玻璃窗和外面的走廊亮着灯光。各个楼层即时上了岗哨。
第二天傍晚,我从转家玩家家回来,见一群军人从车上下来正跨进我家窑门。我从人群里挤进去,发现昨天那个老者正在揭我家盆碗,不知在翻找什么。
“这是老陈家的老幺。”有人这样介绍。声音好熟,我杨起脸,又看到大胡子季文他爸讨好地笑着,连胡子都在抖动。
“小孩,你们家平时吃些啥?”老者的声音很操我听不大懂。他的脸正对着我,那是一张有点浮肿的脸庞。
我有点小紧张嗯嗯着说不出话来。老者伸手弯腰,掀出母亲特意藏在下面的一口大黑锅,里面藏了少半锅和菜稀饭。老者挖了一勺头,里面就有几粒数的见的米粒和无数数不清的青菜叶子有一指头长。
“老乡,你们整年就靠吃这个过活?”老者的声音在打滑发颤。有人靠在老者耳畔说了我们家的情况。
“其实这个村的村民日子过的还算是比较好的……”父亲在一旁解释。
老者仔细打量着父亲、打量着我们这个家徒四壁恓惶的大家庭。一声长叹,一行人摆摆手跨出我家门槛,向停放车辆的方向步去。
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院子里进来俩个伙夫打扮的人抬着一大盆鱼肉,汗泽泽地叫开门。四哥伙同三哥抬着我家最大的大黑锅放到当院,那两个伙夫模样的人将满满一盆鱼肉尽数倒进黑锅里,掉头走了。
那一顿鱼肉晚餐让我们全家人吃了个管饱,吃得嘴边溢香,至今不忘。
事过不久大院里传闻先前来我们家视察的那位首长因飞机失事机毁人亡。多年后,我在一家旧报纸上看到了这样的一则消息:19xx年,中共某要人乘飞机查探XX地理时,机毁人亡。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想到了那年莫名来我家家访的那位首长要人,但愿不是他。
1975年秋,有人向上级反映部队家属院住宿混乱军民不分。为了清除异己,部队方面征用了我们家老房,由生产队出面划定地点限时搬家。我们家,就这样在第二年冬季来临时永久地离开了部队家属院,离开了生我养我令我念念不忘又无从话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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