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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班的那些事（4） [复制链接]

天下白

主楼

发表于 2018-1-10 08:5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在天山深处乔尔玛路段修筑国防公路的时候，三连唯一一对父子兵就是老何和小何父子。可以这么说，他们父子是献了青春献子孙的兵团子弟兵代表。

　　老何是三连食堂的面师傅，他蒸出的包谷面发糕堪称一绝，香甜、松软、爽口，比白面细粮还好吃。老何与演对手戏的菜师傅老张，俩人联袂携手，可谓“菜面双绝”，天作之合。

　　老张做的菜名是很特别的，一道很普通的菜，让他命个名，便口味大变，还未入口就香味扑鼻了。譬如“珍珠翡翠汤”，其实就是清汤寡水的白菜汤。白菜帮是珍珠，绿菜叶的翡翠。因为名字好听，菜汤也就好喝起来。

　　我和何正方同在炮班，住同一帐篷。他在东侧靠窗；我在西侧临门。他喜欢下象棋、军棋、围棋，我也喜欢。工闲的时候，我俩便激战起来，难分伯仲。

　　何正方面目长相正如他的名字：方面大耳，鼻正口方。此外，印象颇深的就是他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他父亲老何，性格酷似，如出一辙；长相相仿，慈眉善目。尤其是老何，神态极像观音菩萨。

　　一天，我压在床头褥子底下的八十多元钱失踪了，这是我两个月的工资。与我头碰头铺对铺的一位战友说，小偷肯定是咱们帐篷里的人。

　　帐篷里住着八九个人，会是谁呢。那战友对我悄悄说，何正方上工期间回过一趟帐篷，他偷钱的可能性极大。他嘀嘀咕咕地说这些话时，眼睛瞟向何正方。

　　但我心里不认为小偷会是何正方。何正方待人慷慨大方，每次从家里带来的咸菜或酱菜，总是让全帐篷里的人一同分享，常常是一瓶酱菜一顿便吃光，这一点，其他人都做不到。我认为一个慷慨大方的人，不会去偷别人的钱。

　　谁也没有想到，何正方第二天突然变得疯疯癫癫。先是自言自语，然后哈哈大笑，不断地说着：“可笑啊可笑！”而且，这种状态日趋严重。连部卫生员说，必须把他送下山进行治疗。

　　老何在送儿子下山之前，向我询问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我如实说了。老何没有说一句责怪埋怨我的话，但我心里却不是滋味。毕竟是我丢了钱，如果真是何正方偷钱，致他于疯癫，那是活该；如果不是何正方偷钱，致他于疯癫，那就是罪过。

　　此后，七八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何正方的消息，不知他的病情好转了没有？

　　1982年，我在伊犁干校进修，遇见了何正方父子，他们同是干校食堂的厨师，一个负责掌勺；一个负责面点。

　　何正方依然如老朋友似的待我，话比过去多得多。头发梳得锃光，皮鞋擦得蹦亮。老何没有变，还是一副菩萨模样。说有功夫一定要到他家里去坐坐。

　　我没有去他们家里坐坐，只是从别人那里打听了一下何正方的近况。说他虽然说说笑笑，但精神还是不同常人。年近三十了，还没有对象。

　　我在干校学习了八个月，结业离校时，何正方来送我，那送别的场面如同知己老友。是的，我们毕竟是曾经的战友啊。

　　但是，我对他总有一种负疚感。当年我的钱莫名其妙地丢了，何正方莫名其妙地疯了，事情不该这么不明不白。

　　这事要搁在现在，按照某些人的思路，老何会不会向我索要诸如治疗、医药、精神刺激、精神打击、精神损失等一系列费用呢？老何没有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不可能这么做啊！即便是今天，他也依然是菩萨，活菩萨。

　　我知道世间有许多尘封已久的事，你是弄不清是非的。与其徒增烦恼，不如像观世音菩萨那样，坦然面对，沉默不语。让是非在灵魂深处自行改变，自我净化。这看似有些无奈，但它的确能起到改变和净化的作用，无论对谁。

　　事到如今，三十六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很多事都淡忘了，但我始终惦记着这件事，难以忘怀。不知道老何父子住在哪里，境况如何？我何时能将何正方送别我的旧梦变成现实里的重逢？

　　201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