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娘家的惊天变故
文/楚才
很多时候都要给自己一个借口能够忘掉曾经。但有些曾经是不容易忘却的。老婆嫁过来头几年里，总是争争吵吵，我也心力憔悴，疲于应付。好在缝缝补补，东挪西凑的日子倒也算比较平安。
老婆家姐弟三人，上面一个姐姐，底下一个弟弟，老婆排行第二。那一天老婆电话给我，很急促地告诉我，她弟弟出事了，要我带上家里所有现金等物，坐某亲戚的包车一起赶往长沙湘雅医院，她已经先几个小时赶到了那里。
记得是和姨爹和他的一个本地医生朋友同行。这个医生是本地大医院的病室主任，他在车上就念念叨叨，说湘雅的医生怎么不立即做开颅手术呢？恐怕时间来不及了。我当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一头雾水。不知道小舅子的伤情到底有多严重。
小舅子比老婆小两岁，俊朗又能干，是个极聪明之人。当年老婆在娘家的缝纫机什么的物件都是他帮着带到了湘潭。他做过很多工作，泥水工技术蛮好。我家里新砌的两间门脸平房就是他一个人捣鼓完成的，老婆给当下手。小舅子结婚了，女娃刚好差不多才一百天。
当赶到湘雅医院，他的伤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姨姐姐哭红了眼。岳父岳母都疯了一般，语无伦次。还有更多的亲友都在赶来的途中。我查看了一下，抢救室里的小舅子插满了管道，头部肿大变形。我黯然神伤，不知所措。我把带来的钱物都交给老婆保管，再随大伙到附近租住宾馆，准备饭食。
了解到更多的情况是，小舅子是跟随一个包工头到长沙市里一家中型企业打工，修缮房屋。这个包工头是小舅子老婆的堂兄。那天，小舅子开工不久，直接从二楼掉下来水泥地上，因为没有安全帽，脑袋直接触地，当时就不能言语了。直接送湘雅抢救，所有费用暂时由厂方支付。即便最好的结果，也是植物人。
第二天，亲友们陆续到齐。有的交涉，有的守护，有的议论。因为包工头和工厂签订了合同，写明所有劳务事故伤害工厂一概不负责任。包工头畏畏缩缩，不敢去工厂提要求。得到的信息是，工厂接洽的那个部门答应在医疗费之外给予三千元的补助，以示爱心之举。在伤情的判断上，所有人都感到绝望。基于这些考量，颇有声望的小舅子的舅舅明确表态，说没有必要在这里消耗时间精力了，赶紧拔管回家处理后事重要。
很多人都附和起来。唯有一些至亲还在犹豫中，毕竟人还在，自主结束生命总是不舍的。我思前想后，越想越不对劲，生命无价，无论如何，只要情况容许，多维持一天也有一天的道义。维持一天的费用就要三千多，谁最担心和害怕？当然是出钱的厂方。那么谁最愿意小舅子死，也是厂方。
想到这些，我立即交代她们姐妹两个，不论任何情况，务必二十四小时全程陪护好小舅子，尽最大可能延续其生命。其二，医生所有下的药物与治疗，全部要记录在案，及时问询湘潭的医生朋友，以防止厂方和医生勾结。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好做到有备无患。因为那个工厂势力很大，又靠近医院不远，想让我不联想都难。
这些动作之后，我一个人明确提出要找厂方去讨要说法。因为没有安全帽，没有必要的防护措施，厂方的监管连带责任是不可避免的。其二，事发没有及时安慰家属情绪，而是一味推卸责任，这点让人忍无可忍。有亲友很担心，说斗不过工厂的，又有合同在，讲理讲不过他们。我跟他们说，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去找证据。
当即我就赶到长沙袁家岭最大的新华书店，一头扎到里头，猛翻各种法律文件。终于我在一本最新版的安全生产法的阐述书籍中，找到了最有利的证据。新版安全生产法的实施时间才过了一个月而已。时间点刚刚好。我立刻买了那本书，我记得标价是25元。
回到医院已是黄昏了。饭后和姨夫商量，必须去找厂方交涉。包工头说天色已晚不方便，加上又逢周末，没地方找他们领导。我当即翻脸，指着他鼻子骂。我认为，他家里不宽裕，不找他麻烦已经是最大宽容了，但不配合我们交涉，就让我怒不可揭。人命关天，我哪管他们休息不休息的，我和姨夫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黑夜中押着包工头到厂里去找他们领导理论。不在厂里，就逼着他打电话，声称我们一行要到他们家里去谈事情。僵持了很久，无奈了很久，最终他们答应在一个茶楼里谈，当时我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茶楼里他们来了两个领导，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主，一番交涉后，他们表示在对待家属问题上确实有欠缺，明早会安排宾馆住宿并提供饮食，其他问题再行协商。后来回到住处，我睡不着了，连夜赶写了一份材料，题曰：《关于此次事故中我们家属的一点想法》。反正洋洋洒洒不记得好多页纸张了。写完后已近黎明，无法再入睡，随即走出旅馆，到长沙街头随意走走看看。
所有亲友大约有20来人吧，看到有了新的宾馆住宿，又有了高规格的饮食安排，基本认同了我的理念。那宾馆就是他们厂里的，饮食开支比较大一点。这样又住了一天。医院方已经判定了脑死亡，我坚持还不能拔管。虽然理论上脑死亡也是死亡，但身体温热，心脏有规律搏动。不论情理上还是谈判技巧上，我都坚持自己看法。
亲友在讨论争取赔偿数额上有分歧。有的认为能搞个三万五万就不错了，不然厂方翻脸，一分钱不赔怎么办？我拍胸脯表态，我要坚持去要多少钱我自己会负责任，要是没有搞到钱，两老归我奉养，女娃归我抚养长大。我话说得决绝，别人也就不再坚持什么了。
又是半夜时分，医院传来消息，小舅子不行了。几个男人赶到那里，医生正在全力抢救。做一些胸压治疗。但最终监视器上的跳动越来越缓慢，最终拉成一条直线。我交代身旁所有亲友，暂时封锁消息，争取一时是一时。医生摊手，表示已经尽力。看着护士处理遗体，几个至亲凝神难过。要是不出这样事故，大约几十年间都还能在一起吃饭喝酒谈论往昔。可惜一切都过去了。
早上开协调会，商谈赔偿事宜。我在会上做了长篇发言，主要蓝本和依据就是我写的那几页材料。我首先认为安全生产是国家严厉监管的一项重要工作，任何疏漏与缺失都是必须要追责到个人的。新版的已经实施的安全生产法明确规定，任何单位都不得与劳动者签订生死合同以免除责任，否则罚款巨大并追究主导人的责任。安全措施不到位是发生安全事故的主要原因。再有就是赔偿的一些细则计算。再就是表明我们的决心。反正我的资料已经准备了数百份，随即就会发往全国各大媒体和国家主要监管机构。我尽可能做到丝丝入理，环环相扣。我讲话的时候，所有人，包括他们厂方七八个人都鸦雀无声。有些还做了一些记录。
事后，通过中间人通话，以及考虑到两老的感受等诸多因素，最终我同意以赔偿12万元成交。12万以现金方式支付，钱数清点完毕，签字后此事了解。
我和姨夫留下来处理后事，并带回骨灰。在岳父家又搞了两天才落土为安。稍后他们处理钱的分配问题，我没有去参与。听说女娃4万，她妈妈2万，两老6万。我回湘潭前，岳父让我把那份材料交给他，并让我在他面前再读一遍。我当着很多人读了一遍，老岳父感慨万千，落下泪来，随后他要把那篇文字材料收藏。
现在时光过去多年了。女娃已经上高中了。她妈妈带着她改嫁，那家人现在过得蛮和美的。岳父已经过世，岳母还在。这么多年，靠着这六万，艰难度日，也还熬过来了。据说钱还没有用完。靠着我自己的努力，我为自己减轻了负担。所学知识不是也算赚了钱吗？岳母百年以后，她住的一栋楼就会两姐妹平分。
这个赔偿数额的取得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和功劳，但最初的坚持和主要主意与策略都是我提出来的。从这以后，岳父家以及亲友对我的看法大有改观。得以他们帮我扬名，这之后在长沙和湘潭，有又一些疑难杂症让我去处理，不说惊天动地，有些事情也是风生水起的。
遗憾当年法律专业的研究生考试浪费了那么好的专业成绩，不然这个世界会不会多一个有法学背景的文化学者呢？
2018.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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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8-6-18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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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9 09: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