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村出了个“孔乙己” [复制链接]

郑天良

主楼

发表于 2018-7-20 09:1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孔村出了个“孔乙己”
　　
　　我的老家有一个很响亮的村名叫孔村，从东村到西村几百户人家，东村人姓符，西村人姓郑，偏偏没有一个姓孔的。我不知道这个村名是谁给起的？孔村的南边相隔一里多路，有个村庄叫礼巷里，东边跨过南北走向的浦河便是蔡家庄。有段顺口溜是这样说的：金孔村，银礼巷，汤汤狗屎蔡家庄------
　　
　　下面我要说的故事就发生在孔村的东村，主人公叫符春棠。春棠与我是小学同学，我俩是同时考上初中的。他出身贫下中农，父亲是队长，学习成绩比我好，他考上了奔牛中学。奔牛中学是区级中学，后来又在本校进入了高中。他个子不高，但长相好。他品学兼优，学习成绩名列前矛不说，一直担任班长职务。1964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大连工学院。
　　
　　村上人一直以他为荣，常常把他作为教育自己孩子的表率。还有他的哥哥，人称“小辫子”的符伯棠。伯棠作为家里的长子，一直充当着长子为父的作用，用他微薄的中专毕业的工资，资助弟弟上学。这在我们村上成为美谈。
　　
　　1966年下半年开学不久，春棠扛着背包一声不吭回来了。
　　
　　这个消息一时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炸开，一个个议论纷纷。有人说他在学校里犯了猥亵强奸罪，是被他的女友把他出卖了，最后被学校开除回来的。有人不相信，说这么好的一个学生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来呢？也有人为他深深地感到婉惜，我娘就是这样的人。我从工厂休探亲假回去后，我娘多次催促我去看看他，说春棠这孩子很可怜的。她见了春棠也会主动对他说，春棠，我家天良回来了，你上我家来玩呀！春棠说，我不上你家去，我没有脸见你家天良。
　　
　　那时正值“文革”开始不久，政治气氛相当浓。生产队长放出消息，证实他是被学校开除回来的。很多红小兵喜欢在春棠这个坏分子面前指指点点，说些不好听的话。春棠就会发怒，抓起身边的木棍树干之类拼命追打这些红小兵。
　　
　　春棠只要不发病，跟普通人一样。如果他发起病来，除了我娘之外，其他的人都有可能挨他骂，但他不打人。慢慢地村民发现春棠的眼神变了，变得迟钝无光。他不再与任何人说话，暗地里村民们都喊他疯子。
　　
　　他不种地，但不缺钱花也不缺吃的。钱从哪儿来？偷鱼。他有一套逮鱼的工具，专门趁黑夜出门偷鱼。偷的鱼一个大清早直接背到离老家三里路的万绥镇卖了，有了钱他可以买香烟买早茶，有时也进饭馆改善一下生活。听说他偷鱼也经常被抓到，抓到了他也不怕，因为附近看鱼塘的人都认识他了，你能对他怎样？你若对他恨过了头，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譬如往鱼塘里倒农药，让一塘鱼死光光。
　　
　　口粮从哪儿来？也是夜里出门，麦穗黄了剪麦穗，稻穗黄了剪稻穗，东家剪一点，西家剪一点，就够他吃的了。
　　
　　至于平时吃的菜，也是偷来的，回到家用开水煮煮再放点盐，跟猪食差不多。据说后来自己不做饭了，一嫌麻烦，二来家里的锅呀铲呀碗呀，全给他搞没了。
　　
　　他开始讨饭，但不在本村，要到了饭菜便用脏兮兮的黑手直接吃“手抓饭”。吃不完留着下顿吃，馊了也照吃不误。
　　
　　他在家里挖了一个大地洞，夜里钻进洞里睡，洞里有从来没有洗过的油腻腻臭哄哄的破被子，还有麦秸杆。他说这样冬暖夏凉。这些消息都是娘后来告诉我的。
　　
　　春棠成了远近闻名的疯子。他没事时也会跑到村东的中学窗口外听老师讲课，时不时地大声评论几句：老师，你这道题讲错了，连这都不懂，还好意思当老师呢！弄得教室里的学生和老师啼笑两难。
　　
　　后来我工作了，又内迁到西北去了，回老家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一个相貌堂堂天资聪明的春棠，就这样被毁了。他活到60岁走了。最最心碎的是他的哥哥伯棠，含辛茹苦培养弟弟最后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有时也傻想，如果学校当年不开除他，不送他回原籍监督劳动改造，春棠会是今天这样的下场吗？
　　
　　1918年冬天，鲁迅笔下描写了一个活生生的孔乙己，那是小说。没想到几十年后在苏南农村，一个叫孔村的村子里，也出了一个孔乙己，这是真人真事。难道是历史的重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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