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悟空随笔

东方伊索

悟空随笔

（一）

  我和六耳猕猴跪在佛祖的七宝莲花台下。

  佛祖对众神说：假悟空不在五仙五虫之列，他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六耳被识了本相，纵身欲走，被佛祖用金钵收了。我抡起棒子劈头将他打死，听到来自自己体内破裂的声音……

  从此我专心护着那个和尚西行，降妖除魔，所向披靡。可是，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在凉风吹拂的早晨，我常常会想起一个人，那个和我同音同象的猴子，那个叫六耳猕猴的兄弟。

  我是神鬼共愤的另类，是众人仰望的英雄，可是我心里的荒凉与孤寂你不懂！只有我自己知道：六耳就是我自己，是我的叛逆之魂，他躺在大雷音寺冰凉的金钵里。

（二）

  我和佛祖约定，保护唐僧取经的任务完成之后，我要从金钵里取回六耳猕猴的灵魂，佛祖笑而不语。

  今日又站在七宝莲花台下，我请求师父除去头上的金箍，师父说：如今你我均已成佛，你学会了约束与收敛，金箍早已没了。我心中一紧，摸摸脑袋，我只摸到柔顺的毛发，金箍的勒痕还在。再俯身看佛祖的金钵，我看见了六耳猕猴的枯萎，那是我已死的叛逆之魂……

  我又听到体内的破裂声，响彻天地……

  啊，我的悲伤与孤独你不懂！

20170810

东方伊索

悟空随笔（2）


   道路一直铺向远处，又见树叶飘零。

   我已经忘记了走了多少年头，眼里只有寒暑更替。秋天到来，夏天的心事似乎应该收起来了。

   一路向西，这不是我的理想，这只是一种交易，是言出必行的承诺，到达之后的某天，我将不知道走向何方。

   还有多少妖？我不在乎他们的强弱，我不想攀附也不想结伙，我孤傲的目力所及，只看到卑琐和敌意。

   六耳猕猴消殒之后，失魂落魄的孤独令我撕心裂肺，身边的凡夫俗子和两个妖孽强化了这种感觉，以我高傲的个性，我不屑与你解释。

   还有多少路？其实我不在乎远近。可是呆子说高老庄的棉花铃裂开了，沙师弟也开始猜想流沙河的水是否变凉，我极力望去，看不见花果山。——我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归途！

   啊，我的迷茫与孤独你不懂！
   你不懂！

东方伊索

悟空随笔（1）


  我的出生注定不凡。

  不知道在黑暗中沉睡了多长，也不知道什么触发了我的意识，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醒了，伸展腰背，包裹我的石块开始剥离，破裂，飞迸，我随万丈豪光弹射到苍天之上，呼啸的风吹过，我看见日月变色，地动山摇，河水倒流，我诞生了！

  佛祖之母洗浴而孕；孔圣诞生，大雾迷蒙，仙乐大作；耶稣母以童女之身产下神子……我们的身世注定非凡，我与他们不同，没有哪个男女可以以父母之名接受我的跪拜，我是大地之子！

  我用尖啸抒发骄傲，我用奔跑释放喜悦，目光掠过，草木苔藻、羽鳞虫豸皆是俗物。我立于天地之中，又在三界五行之外，我知道我有与众不同的人生，我将要走过的路，必定惊世骇俗。

  啊，我的骄傲与喜悦你不懂！

东方伊索

悟空随笔（17）



  女王愿意用江山换取爱情，我的师父有没有动心我不知道。

  这一路上爱我师父的人与妖很多，也许是看上他的相貌俊秀，也许是看上他十世修行的童身，便于成仙成神，他并不幸福，也不开心，甚至没有烦恼，他知道这些是没有结果有爱情，只是取经途中的劫难。

  女王的深情缠绵让我难过，我愿意为他们祝福，可是师父身不由己，——我们都是负罪之人，必须经历磨难完成救赎。

  呆子有一桩夭折的婚姻，白龙马有一段失败的爱情，牛魔王兄同时拥有铁扇公主和玉面罗刹……如果时间能够倒回，我愿意帮助他们成就美满，作为普通的人或神或妖，过上普通的家庭生活应该是最好的归宿。

  而我，没有爱情，你们说的青霞紫霞我不认识。

  啊，是谁设置了我这么荒凉的粗砺的感情属性？

  啊，我可能爱过谁，她陌生得失去了踪迹。天上地下，已经没有哪里个女子可以盛下我的未来！

  啊，我冷漠的肩膀也不是你停泊的港湾！

  于是，我愿意一个人走，一程山，一程水，一道沟壑……它们可以容纳我的孤独。

  唉，你不懂！

东方伊索

悟空随笔（11）


  红孩儿被菩萨收伏了。

  他不能忍受天罡刀刺穿身体的痛苦，唯有屈服。红孩儿也算是神通广大，可是神通之外，还有更厉害的的法术，你一身的本领使不出来，这是多么令人绝望！他被五个金箍套住头颅和四肢，若生二心，将受咒语收束之苦。

  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牛魔王曾经是我兄长，红孩儿算是我的侄儿。他被菩萨收伏，我为他难过，并不是因为这一层亲情，——皈依佛家，我已经变得很冷漠，我冷漠也不因为红孩儿给我制造的麻烦，——因为他失去了自由，成了菩萨的家奴。

  红孩儿失去的不仅仅是行动的自由，还有任何企图逾越的思想，这种滋味我在五行山下煎熬了漫长的五百多年，其中的无奈与绝望你不会知道。


  我渴望自由而屈服，作为交换，所以今天才卑贱地走在这荒岭之上；红孩儿由痛楚而屈服，从此在紫竹林对月垂泪。我们本领通天，翻江倒海、呼风唤雨、飞沙走石、遁形变化……无所不能，佛却说如果没有束缚，我等将成为恶魔，于是终身与紧箍为伴！

  啊，我的无奈你不懂！

20170902

赵大狗

悟空的心事我们不懂。
想起周星驰的《大话西游》。
人界，仙界，是耶，非耶，参不透

东方伊索

悟空随笔（6）


  五行山下，我忘记被压在这里多少年了！

  一次快意的造反我心情舒畅，一番放纵的厮杀我威名远扬，一个大意的豪赌我输掉全部！

  于是我被压在山下，一年又一年，我见过日月无数升起落下，见过花朵无数开放与凋谢，见过一茬茬野草从嫩绿到枯黄到萎烂，见过一片片树林从幼苗到巨木到腐朽，见过一群群野兽和它们的子孙出生、繁衍、死亡，我忍受烈日烧烤，我经历风霜刀割，我见证斗转星移，我还将见证沧海桑田……

  啊，我的绝望你不懂！

  直到菩萨驾着祥云到来，我看到了希望。她告诉我：此番东行去找赴西天取经人，问我是否愿意保他西行。

  如果能换得自由，我愿意。

  于是我天天东望，我渴望看到有僧人向我走来，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我看到花草掩藏了小路，空旷的荒野空无一人。

  啊，我的失落与渴望你不懂！

东方伊索

悟空随笔（4）


       学艺归来，我看到花果山破败荒凉，我将重整我的江湖。

       从混世魔王手里夺回江山不费吹灰之力，像他这样这不入流的角色，没有作恶的本事偏偏要为非作歹，我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对他的鄙视。——总有这样的一类人或妖，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以为自己举世无双，却不知道真正高手的境界其实是他仰望不到的高度。

       与混世魔王的交手，我发现我两手空空，我需要兵器和披挂，于是我来到东海，这里有丰富的武器资源。

       像是一个旷久的约定，我感应到定海神珍的等待，我得到神兵如意金箍棒！天上地下，没有比它更好的兵器，可以劈，可以挑，可以捅，可以拨，它只是简单的棍子。兵器至臻就是简约，那些锤呀钩呀刺呀等奇形怪状的武器，正是主人心术不正的反映。

       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踩藕丝步云履，手持金箍棒，啊，我是华彩四溢的英雄！我对龙王们说一声“叨扰”，离开东海。没有必要说“感谢”，物有其主，唯有我这样的英雄配得上这一身行头！

       啊，我的骄傲与自负你不懂！

20170904

东方伊索

悟空随笔（5）


   大闹东海与地府之后，天庭对我的忤逆行为感到震怒，准备讨伐花果山，可是情况出乎意料，经太白金星的牵引，我在天宫谋到差事，他们先后叫我养马，看管桃园。
   七仙女来采桃的时候，我才得知王母寿辰大宴众仙，我不在受邀之列，那个赤脚大肚的邋遢老仙也证实了这个消息。
   哦，我只是马夫和园丁，下贱仆役怎么配得上高规格的聚会！我的震惊你懂不懂！
   我身怀绝技，七十二般变化，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我只是个仆役！我的委屈你懂不懂！
   一样长了四肢和躯干，这椅子我坐不得？坐！
   一样长了口鼻，这果子我吃不得？吃！
   一样的天地生灵，这酒我喝不得？喝！
   既不予我，汝必失之！趁他们还没有来，且让我大块朵颐。
   酒足饭饱，哥们走也！
   回到花果山尚未坐稳，天边黑云翻滚，那是天兵天将来围剿我了。我只是打翻几个杯盏，如此兴师动众征讨，我也不是软骨头，我的每个关节都噼啪作响，我的血液渗透到每一根毫尖！
  “小的们，取披挂！”哥们一跃冲向云霄，不二话，杀吧……
   啊，我的愤怒你不懂！

20170904

散小文

身体与心灵的相互厮杀，有时就在我们问询自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