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就是《农夫救蛇》。老师在讲台上再三警告:不要当滥好人啊,不要当滥好人啊,不要当滥好人啊。老师是如此地急切,好像一下课,我们这些小孩子就长大了,浑然忘掉了师训,在世界上作出了愚蠢的事情:把冻僵的蛇揣进胸口,用体温将蛇捂热,最后被蛇咬,中毒而死。万幸的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牢记师训,不敢妄发慈悲心,不敢救助可怜虫。所以我也就活到了如今这个年岁。
然而,人老昏聩,我终于还是发了善心,如今要着手去拯救一群乌鸦。这是一群隐身于雾霾的乌鸦,它们呱呱呱呱地朝我倾诉苦楚,说雾不够黑呀,说霾不够多呀,说它们不够快活呀,央求我说些黑话出来。
是的,我是一个说黑话的人,但我说出的黑话通常是面向白天鹅。我认为白天鹅并不高贵和纯洁,因为她们总是飞下云端,在这尘世中来装模作样,获取庸俗的赞美,从而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认为这是一种堕落,所以我要说出黑话讥刺她们,使得她们重新飞上云天。我认为我这么做,是对她们的一种拯救。
如今,浑身漆黑的乌鸦们居然主动要求我对它们说出黑话,我颇有些为难。就我个人的审美标准来讲,黑乌鸦比不上白天鹅,显然逊色多了,实在不配我说出黑话。不过,我转念一想,黑乌鸦如今如此急切地要听我的黑话,应该是在进化方面遇到了问题。如果我的黑话有助于它们进化,有助于它们变得更黑,黑得更有质地,整个像个煤球,那么,我应该一试。于是,我开始向它们说出黑话。
其实,我心底也有些不踏实,因为我猛地记起了师训,那不要当滥好人的警告在耳边响亮起来。于是,我有了忧虑:那一群黑乌鸦,在我的黑话中完成进化之后,会不会像煤球一样来撞击我这一把老骨头?
|